天牛庙村中心的空场上比前几日更加人声鼎沸。
村长宁学瑞敲响了铜锣,脸色凝重地宣布召开全村大会。
封大脚以农会筹备会代表的名义,声称有关乎永佃真伪的重大事情宣布,引得所有佃户乃至不少自耕农都聚集了过来,黑压压一片,议论纷纷。
宁学祥也被请到了场,他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他强作镇定,但眼神深处却藏着慌乱。
他不断示意土轱辘和几个心腹,试图稳住阵脚。
丁锋来得稍晚一些,他带着几个太保,不紧不慢地走到场边,寻了个座位。
这哥们并未坐到主位,俨然一副旁观者的姿态。
他的出现,本身就带来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封大脚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大步走到场地中央,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宁学祥身上。
“乡亲们!村老们!今天召集大伙来,是要揭穿一个骗局!一个宁学祥用来糊弄咱们所有锄地汉的骗局。”
他声如洪钟开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宁学祥猛地站起,色厉内荏地喝道:“封大脚!你胡说什么!白纸黑字,八户人家按了手印,永佃减租,岂能有假?你休要在此蛊惑人心。”
封大脚冷笑一声,转身对着场外高喊:“俺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带上来。”
话音未落,只见两名望牛山庄的太保,押着被反绑双手、垂头丧气的李老三走了过来。
看到李老三,宁学祥的脸色唰一下变了色,土轱辘手里的旱烟袋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李老三,你当着全村老少爷们的面,说说你怀里那张‘永佃文书,现在在哪儿?”封大脚逼问着,胸有成竹。
李老三偷眼瞧了瞧面无人色的宁学祥,又看了看周围群情激愤的乡亲,知道再也瞒不住,带着哭腔道:“俺……俺该死!那根本不是什么永佃文书,是往年的旧租契,是宁老爷逼着俺们几个,假装签了永佃,晚上再去他家,用旧租契把那张永佃文书换回来的,他说……说只要演好这场戏,就少收俺家两成租子。”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什么?是假的?”
“宁学祥!你个老狗竟敢耍俺们!”
“怪不得只找李老三他们,原来是做戏!”
“打死这黑心地主。”
愤怒的声浪如同火山喷发。
佃户们积压的怨气被彻底点燃。
人们挥舞着拳头,朝着宁学祥涌去。
宁学祥吓得连连后退,撞翻了太师椅,狼狈地摔倒在地,他徒劳地挥舞着手。
“反了!反了!你们敢……”
宁学瑞试图维持秩序,但他的声音早已被淹没。
混乱中,不知是谁先扔出了一块土坷垃,正中宁学祥额头,顿时鲜血直流。
这一下如同信号,更多的石块雨点般砸向宁学祥。
几个平日里受尽欺压的年轻佃户红着眼冲上前,对着倒在地上的宁学祥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打死他!让他骗人!”
“抽俺的地!让你抽!”
场面彻底失控。
愤怒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一部分人继续围殴宁学祥,更多的人则吼叫着冲向不远处的宁家大院。
“砸了宁家!”
“抢回咱们的粮食。”
家丁们试图阻拦,但面对汹涌的人潮,瞬间就被冲散,当然筐子看着的是丁锋的指示,在丁锋摆手后,他早就躲在了一旁。
村民们撞开宁家大门,如同潮水般涌了进去,见东西就砸,见粮食就抢,昔日气派的宁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和狼藉。
就在这极度混乱之际,内宅里那被大烟瘾折磨得精神恍惚的宁可金听到动静,晃晃悠悠地提着一根门闩冲了出来。
“干什么!都给我住手!反了你们了!”
他试图呵斥,但长期吸食大烟早已掏空了他的身子,加上情绪激动,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一黑,脚下被门槛一绊,噗通一声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坚硬的青石台阶上。
他身体抽搐了两下,双眼圆瞪,口中溢出一股黑血,竟就此没了声息。
“啊杀人啦!”
“可金少爷死啦!”
这声尖叫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让疯狂的村民们瞬间一静,随即是更大的恐慌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厉。
“死了活该!宁家没一个好东西!”
“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全绑了!”
“还有他那俩小崽子!留着也是祸害,干脆一起埋了,绝了他宁家的后!”
失去理智的乡民锄地汉彻底疯狂了。
他们不仅绑了头破血流、奄奄一息的宁学祥,连闻讯赶来的莲叶、以及宁可金那一双年幼的儿女包括绣绣娘也被粗暴地捆了起来。
有人真的开始在院中刨坑,扬言要将宁家这对小孙子孙女活埋。
莲叶的哭喊声、孩子的惊叫声、暴民的吼叫声混杂在一起。
宁家大院俨然成了人间地狱。
站在外面的丁锋冷静地俯瞰着这一切。
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尤其是宁可金的意外死亡和活埋孩童的极端行为让他眉头紧皱,知道不能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混乱需要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而收拾残局,正是他树立权威、收割成果的最佳时机。
他对身旁的丁存孝低声吩咐了几句。
存孝会意,立刻带着几名精锐太保,悄无声息地融入混乱的人群之中。
丁锋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混乱的中心,接下来该他出场了。
他淡定的踱步进入院内,宁学祥一家老小已经被捆在院落当中,宁学瑞、宁可璧和土轱辘拦着发狂要杀宁家全家的锄地汉。
丁锋一摆手,几个太保掏出了盒子炮,冲天鸣枪,院落内瞬间安静。
他看了一眼已经断气的宁可金,苦笑摇头:“大伙安静一下,这都出了人命,听我说两句。”
莲叶抱紧孩子们,两个孩童一个劲的喊姑父救命,大脚也有不忍,说道:“可金少爷自己踩空摔倒,不是乡民的事,都是乡里乡亲,谁会下杀手?要算起来都是宁学祥老贼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