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大捷的余波尚未平息,太原城内依旧洋溢着振奋的气氛。
巴特尔在西北的辉煌胜利,不仅一举稳定了千里边疆,更让大陈王国的声威远播,使得周边势力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北方强权的实力与潜力。
然而,天下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在陈远与群臣商议如何巩固漠北战果、赏功抚民之际,南面又传来了新的动向。
这一日,陈远正在王宫偏殿与柳如是、苏婉清审核新编练的“神机营”火器配置方案,内侍监匆匆来报:“启禀王上,宫外有自称南明弘光朝廷钦差使者求见,言奉其主上之命,有国书呈递。”
“南明使者?”陈远闻言,眉头微挑,与柳如是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弘光朝廷自建立以来,内部党争不断,江北四镇军阀跋扈,面对北方的李自成和关外的清军威胁,一直处于被动防御、苟延残喘的状态。
此刻突然派使者北上,意欲何为?
“宣其至承运殿偏殿等候,命礼部官员先行接待,依礼相待。”陈远沉声吩咐。
他并未急于接见,而是先与核心幕僚研判形势。
柳如是沉吟道:“王上,弘光朝廷立足未稳,内有马阮乱政,外有左(良玉)高(杰)等镇将拥兵自重,其势危如累卵。此刻遣使,无非几种可能:
一是听闻我大陈漠北大捷,国力彰显,欲结盟共抗流寇(李自成)或建虏(清);
二是或许听闻我等曾沿用崇祯年号,心存幻想,欲以‘大明正统’之名,行羁縻拉拢之实;
三来,也可能只是虚与委蛇,探听我方虚实。”
苏婉清补充道:“江南富庶,然其军备松弛,文恬武嬉。
若其真心结盟,或可借其财力;
但若其内部倾轧,与之过从甚密,恐反受其累,沾染是非。”
陈远点头,他对南明那帮人的德性再清楚不过。
“且先看看他们带来什么说辞。
如是,你精于辞令,稍后陪本王一同接见。”
一个时辰后,承运殿偏殿内,灯火通明。
陈远端坐王位,柳如是作为长史陪坐一旁,礼部尚书及几位近臣分列两侧。
南明使者一行三人,在礼官引导下步入殿中。
为首者是一名年约四旬、身着大明二品官袍的文官,面容清癯,举止间带着几分江南士大夫的矜持与忧色。
使者依礼参拜,口称:“下官南京兵部右侍郎、钦差正使张慎言,奉我大明弘光皇帝陛下旨意,特来拜会陈王殿下,并呈递国书。”
言语间,仍强调“大明”正统。
陈远神色平静,虚扶一下:“贵使远来辛苦,赐座。
不知弘光皇帝陛下遣使前来,有何见教?”
张慎言谢座后,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绸缎国书,由内侍转呈陈远。
陈远展开一看,内容大致如下:先是追述崇祯皇帝殉国之痛,标榜弘光朝廷继统之正;
接着赞扬陈远在北方“保境安民、抗击流寇”之功(刻意模糊其对明朝旧地的占据);
然后笔锋一转,谈及当前“贼氛(指李自成)未靖,胡虏(指清)窥伺”的危局,强调“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希望与大陈“戮力同心,共扶社稷”;
最后,提出希望双方“罢兵息民,互通使节,协剿国贼”,并隐约暗示,若陈远愿“效忠朝廷”,将来“裂土封王,世镇北疆,亦非不可”。
通篇言辞,看似恳切,实则充满了天朝上国的优越感和招安拉拢的意图,将大陈定位为需要归附的地方势力。
陈远看完,不动声色地将国书递给柳如是,淡淡一笑:“贵国陛下心系天下,本王感佩。
然我大陈自立国以来,一贯之志,便是吊民伐罪,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如今闯逆踞于京师,建虏虎视关外,江南亦非太平之地。
所谓‘共扶社稷’,不知贵国有何具体方略?又如何看待当前天下大势?”
张慎言没想到陈远如此直接,略一沉吟,答道:“殿下明鉴。
我朝正整饬武备,任用贤能(此言不免心虚),江北诸镇亦严阵以待。
只要南北呼应,同心戮力,必可扫荡妖氛。
至于天下大势,自是邪不胜正,我大明正统,天命所归……”
他开始了一番冠冕堂皇却空洞无物的说教。
柳如是适时插言,语气温和却绵里藏针:“张侍郎,贵朝欲与我大陈‘协剿’,是欲我军南下攻击闯贼,还是北上抗击东虏?粮饷军械,如何保障?
战功疆土,又如何划分?若如国书所言‘裂土封王’,这‘王’是郡王还是亲王?受谁册封?
权责几何?北疆之‘疆界’又在何处?这些实务,还需明晰才是。”
柳如是一连串的问题,直指要害,将南明朝廷空泛的倡议打回原形。
张慎言顿时语塞,额角见汗。他此行,更多是带着马士英、阮大铖等人“暂且安抚北方,以免后院起火”的指令而来,手中并无多少实权和对等谈判的筹码,所谓的“裂土封王”更是一个模糊的诱饵,意在空手套白狼。
会谈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南明使者除了重复“大义名分”和空泛承诺外,拿不出任何切实可行的合作方案。
陈远和柳如是心中了然,这弘光朝廷,外强中干,内斗不休,难成大事,其遣使而来,更多是策略性的缓兵之计和试探。
最后,陈远道:“贵使之意,本王已知。
然国事重大,需从长计议。请贵使先回馆驿休息,容本王与臣工商议后,再予回复。”
他并未当场拒绝,也未轻易承诺,留下了回旋余地。
送走南明使者后,陈远对柳如是笑道:“看来,南京的诸位老爷们,还是放不下天朝上国的架子,想用一纸空文来套住我们。”
柳如是点头:“其心不诚,其力不逮。
与之合作,恐如水中捞月。
然直接拒绝,亦非上策,可暂且虚与委蛇,静观其变。”
南明遣使来,空谈显窘迫。
弘光朝廷的这次出使,暴露了其自身的虚弱和缺乏诚意。
大陈与南明之间,看似有“共抗外敌”的共同目标,实则存在着根本的利益冲突和信任缺失。
如何应对南明的“好意”,将成为考验陈远政治智慧的又一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