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一起。”
一个声音立刻接上。
是塔拉。
林疏月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只是对她温和地点了点头。
两人挪到了仓库巨大的、已经变形的铁门边,那里有一个破口,刚好能容纳她们并肩而坐,同时观察外面的动静。
夜风从破口灌入,带着一股荒凉的寒意。
头顶是黑压压的天空,没有星星,只有几片被月光映成灰白色的云,缓慢地飘移。
世界寂静得可怕,仿佛只剩下她们的呼吸声。
塔拉抱着膝盖,目光先是警惕地扫视着外面被阴影切割的街道,但很快,她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悄悄地,转向了身边的林疏月。
月光勾勒出林疏月柔和的侧脸轮廓,她的眼神很平静,专注地望着远方的黑暗,仿佛那片虚无之中,藏着什么值得她认真审视的东西。
塔拉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纤细的脖颈一路向下。
她想起白天,就是这双看似柔弱的手,握着匕首,干脆利落地终结了父亲尸变前的痛苦,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也是这双眼睛,在面对那个独眼恶魔时,能瞬间蓄满令人心碎的悲伤,哭得天崩地裂。
强大与脆弱,冷静与感性,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地融合,形成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塔拉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心跳也莫名地快了几分,她赶紧移开视线,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你……”塔拉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你以前,就是医生吗?”
“是。”林疏月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缓,“在这一切发生之前。”
虽然林疏月是个还没毕业的医学生,但是她的教授安排她在S市最高端的医院实习过,说自己是医生······不算说谎了吧?
“那你一定见过很多……死亡。”塔拉斟酌着词句。
“见过。”林疏月轻声回答,“但从未像现在这样习惯过。”
这句话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让塔拉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对不起。”塔拉有些笨拙地道歉,“我不是故意要提这些的。”
林疏月终于转过头,看着她,眼中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温和与平静。
“没关系,塔拉。我们都失去了很多。”她顿了顿,问道,“你呢?以前是警察?”
“我?”塔拉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在警局,每天想着怎么和上司对着干。”
“听起来,你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妹妹。”林疏月也笑了,眼角弯弯的,像月牙。
塔拉看着她的笑容,感觉心跳越来越快,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莉莉也是这么说我的。她总说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只会惹麻烦。”
“但你保护了她和梅根,不是吗?”林疏月说,“你做得很好。”
一句简单的夸奖,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塔拉的心湖,荡起圈圈涟漪。
从未有人用这样肯定的语气对她说过话,尤其是这样一个强大而神秘的女人。
“我只是……尽我所能。”塔拉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们每个人,都只是在尽我们所能。”林疏月将目光重新投向黑暗,“然后祈祷,我们的努力,能换来明天的太阳。”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气氛不再尴尬,反而多了一丝相知相惜的温馨。
见塔拉一直盯着她没有说话,林疏月问:“你在想什么?”
“啊?没……没什么。”塔拉有些语无伦次,像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我只是在想……你说的那个家。”
“监狱吗?”
“嗯。”塔拉点了点头,“听起来……不太像个家。”
“名字是不太好听。”林疏月轻笑了一声,“但家不是由墙壁和铁丝网决定的,是由里面的人决定的。”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悠远起来。
“那里有个叫瑞克的男人,他是我们的领袖,为了保护所有人,他可以扛起整个世界。他有个儿子叫卡尔,是个小大人了,很勇敢。还有个刚出生的女儿,叫朱迪斯,她的眼睛像天空一样蓝,是我们的希望。”
“那里还有一对很恩爱的情侣,格伦和玛姬。有两个像父亲一样慈祥的老人,赫谢尔,他也是医生,戴尔,他很睿智。还有一对兄弟,达里尔和莫尔,他们看起来很凶,但其实是最好的人……”
林疏月没有说那些惊心动魄的战斗和牺牲,她只是用最平实的语言,描绘着一幅幅生活的画面。
她的声音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让塔拉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那个地方,有孩子的笑声,有情人的低语,有兄弟间的吵闹,有长者的叮咛。
那是一个活着的地方。
“等你到了监狱,可以教教大家格斗术。我们的领袖瑞克,还有肖恩,以前也是警察,你们肯定有共同语言。”
她的话像一束光,照亮了塔拉心中蒙尘的角落。
原来,过去的自己,在这个新世界里,依然可以是有价值的。
“谢谢你,林。”塔拉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真诚的感激,“今天……谢谢你。”
“我们已经是同伴了,不是吗?”林疏月对着她,伸出了拳头。
塔拉看着那只白皙的拳头,没有丝毫犹豫,也伸出拳头,与她轻轻一碰。
一种温暖而坚实的感觉,从拳头交汇处,一直传递到心里。
后半夜,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
是米琼恩。
她走到两人身边时,塔拉已经靠着墙壁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安详的笑意。
“你去睡吧。”米琼恩对林疏月说,声音压得很低。
林疏月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
她看了一眼睡熟的塔拉,又看了一眼面色冷峻的米琼恩,正准备离开,却被叫住了。
“林。”
米琼恩的声音尽管很小,但在寂静的仓库里也显得格外清晰。
林疏月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米琼恩的眼神在黑暗中像两颗黑曜石,锐利,深邃,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我开始看不透你了。”
这句话,她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舌尖上掂量过。
不是质问,也不是指责,而是一种陈述,一种发自内心的困惑。
林疏月知道米琼恩指的是白天那场声泪俱下的表演,那个被凭空捏造出来的、死在总督手下的“祖父”。
“那你觉得,我当时应该怎么说?”林疏月问道,语气同样平静。
米琼恩沉默了。
“告诉她们,‘嘿,我们刚把一个男人斩首了,虽然他看起来很落魄,但他其实是个杀人无数的暴君,还喜欢收藏人头,我们追杀他很久了,现在大仇得报,你们应该相信我们,跟我们走’?”
林疏月向前走了两步,站到米琼恩面前,
“米琼恩,你觉得她们会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