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越那句没头没尾、仿佛裹挟着沉重预感的话语,像一粒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晚晚心中漾开层层不安的涟漪。她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脸颊贴着他汗湿后微凉的胸膛,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深处那未曾放松的紧绷。
他在担心。担心什么?是那个被污染的“光语者遗迹”?是可能存在的、连先祖意志都称之为“伪物”的可怕存在?还是……别的,更贴近他自身的什么?
苏晚晚想问,但抬头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和眉心那道浅浅的褶皱,又将话咽了回去。他不想说,或许是无法说,又或许……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确定的预感。她只是更紧地回抱住他,用自己温热的体温无声地告诉他——无论是什么,我在。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却都睡得并不踏实。苏晚晚半梦半醒间,总能感觉到霍霆越即便在睡梦中,揽着她的手臂也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而霍霆越,则陷入了一些光怪陆离、碎片般的梦境,梦境里有破碎的星辰,有燃烧的龙翼,还有一个模糊的、不断低语着什么的阴影,那阴影的气息,让他灵魂深处属于守护者的部分都在剧烈排斥和预警。
第二天清晨,泰拉玛伊模拟的晨曦之光透过窗棂,唤醒了浅眠的两人。
霍霆越率先睁开眼,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梦魇带来的红血丝,但眼神已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与清明。他低头看了看怀中依旧熟睡的苏晚晚,她恬静的睡颜仿佛带着某种净化力量,驱散了他心头最后一丝阴霾。他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从她颈下抽出,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没有惊动她分毫。
他起身,随意披上一件睡袍,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晨曦染上金边的翡翠色山脉,眼神深邃。那个遗迹,必须尽快去探查。每多耽搁一刻,晚晚可能面临的风险就多一分,而他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也愈发清晰。
就在这时,他目光无意间扫过客殿外侧那座连接着温泉洞窟的回廊,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回廊那由某种白色玉石砌成的地面上,不知被谁,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迹般的液体,画上了一个极其简陋、却透着无比邪异气息的符号!那符号歪歪扭扭,像是一只扭曲的眼睛,又像是一个不完整的、指向山脉深处的箭头!
一股寒意瞬间从霍霆越的脊背窜起!他昨晚入睡前明明检查过客殿外围,绝无此物!这东西是何时,被何人,以何种方式留下的?!外面的守卫呢?能量屏障呢?竟然毫无察觉?!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刺骨,龙血之力在体内无声咆哮。他没有立刻惊动守卫,而是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回廊中。他蹲下身,仔细感知那暗红色的痕迹——不是血,却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精神污染与怨恨的能量残留,与之前圣水中检测到的诱导因子同源,但更加浓郁、更加……疯狂!
“在看什么?”苏晚晚带着睡意的、软糯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也醒了,跟着走了出来,身上只随意裹着他的另一件睡袍,宽大的袍子衬得她愈发纤细。
霍霆越立刻起身,下意识地想挡住她的视线。“没什么,一点污迹。”他不想让她刚醒来就面对这种令人不适的东西。
但苏晚晚已经看到了。在看到那个扭曲符号的瞬间,她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微微发白。并非害怕,而是一种源自引导者本能的、对那种扭曲邪恶能量的强烈排斥与厌恶。她体内的系统也瞬间给出了警报。
【检测到高浓度精神污染标记!能量特征与“光语者遗迹”污染核心高度吻合!】
【标记蕴含强烈恶意与警告意味!建议立即清除!】
“是它……是那个遗迹……”苏晚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她绕过霍霆越,走到那个符号前,蹲下身,指尖悬在符号上方,感受着其中翻涌的恶意,“它在警告我们,或者说……它在挑衅。”
霍霆越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看着她面对如此污秽之物时那沉静而锐利的眼神,心中那股因被冒犯而产生的暴戾,奇异地与她同步了。他伸出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沉声道:“看来,我们不去找它,它反而迫不及待地想引我们过去了。”
苏晚晚抬起头,与他对视,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与他同调的冷冽与决然:“那就如它所愿。”
霍霆越看着她,忽然俯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紧紧拥入怀中。他的拥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所有的担忧与不安都隔绝在外,只将勇气与决心传递给她。
“好。”他只回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他没有立刻叫人清理那个污秽的符号,而是拉着苏晚晚回到室内,让她坐在梳妆台前。他拿起梳子,动作有些生疏,却极其耐心地,一下下梳理着她有些凌乱的长发。水晶镜子里,映出他专注而柔和的侧脸,和她微微怔忡的神情。
“霆越?”她有些不解地唤他。
“别动。”他低声说,指尖穿梭在她顺滑的发丝间,仿佛在进行某种郑重的仪式,“记住这一刻的感觉。”
苏晚晚心中微动,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在用这种极致的温情与安宁,来对抗外面那无声的恶意与警告,是在告诉她,无论前方是什么,他们拥有的此刻,真实而珍贵。
她放松下来,感受着他笨拙却温柔的梳理,看着镜中他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唇线,心中那片因污染符号而泛起的波澜,渐渐平息,转化为一种更加沉淀的、与他并肩而战的坚定。
梳好头发,霍霆越为她选了一套便于行动的、与他常服同色系的墨蓝色作战服。两人换好衣服,再次走到回廊那个符号前。
这一次,霍霆越没有再遮挡。他伸出手,掌心凝聚起一团纯净的、带着淡淡金芒的龙血之力,如同炽热的阳光,笼罩住那个扭曲的符号。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那暗红色的符号在龙血之力的灼烧下,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声响,冒起缕缕黑烟,其中的恶意与污染能量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散瓦解,最终只在地面上留下一片淡淡的、焦黑的痕迹。
霍霆越挥手驱散残留的异味,眼神冰冷地看向圣山深处。
“准备一下,”他对苏晚晚说,语气恢复了指挥官式的果决,“我们今天就出发。”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苏晚晚搁在室内的个人终端,再次传来了接收到讯息的微弱震动。
两人对视一眼,快步走回室内。
屏幕上,并非来自那个神秘警告源,也并非皇室通讯,而是一条……来源信号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中断的求救讯息!讯息的内容残缺不全,只有几个模糊的词语:
“峡谷……光……吞噬……救……”
发送者的标识,是一串无法识别的乱码,但讯号最后消失的坐标点,经系统初步定位,赫然指向——
“永昼峡谷”!‘光语者遗迹’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