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开短信编辑界面，输入了那个熟悉的匿名号码。
她没有汇报今天的电话试探，也没有询问任何问题，而是打出了一行看似没头没脑、却又蕴含着她这些天所有观察和疑惑的话：
【预算表第三十七页，市场推广项下的二级子项目‘KoL深度合作’预算，比上一版草案激增了200%，但对应的一级项目‘媒体投放’总额却未变。数据逻辑存在冲突。是录入错误，还是另有安排？】
这条信息，看似在请示一个工作中发现的具体问题，实则暗藏机锋。
第一，它表明她极其仔细地核对了预算。
第二，她发现了一个可能存在的“问题”。
第三，她在委婉地询问这背后是否有她不知道的“安排”。
这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属于棋子的反试探。
她想看看，那个幕后的棋手，会如何回应一个开始尝试思考的棋子。
信息发送成功。
苏晚握紧手机，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倔强。
这一次，回复来得比她预想的要快。
依旧简洁，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一扇她从未想象过的门：
【不是错误。增额源自对‘薇光文化’的专项预算追加。顾薇持股35%的公司。】
苏晚的呼吸骤然停顿！
薇光文化？顾薇持股的公司？！
所以，那份看似严谨的集团预算里，竟然藏着如此直接的利益输送？！而沈砚……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告诉了她？他是什么意思？暗示集团内部的腐败？还是告诉她顾薇的手伸得有多长？
更让她心惊的是——他果然对总裁办的动向了如指掌！他甚至知道她具体发现了哪一项预算异常！
就在她震惊不已，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信息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第二条信息紧随而至，内容更加简短，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所有的思绪：
【想知道秦朗当年为什么能偷出袖扣吗？】
苏晚猛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
秦朗！偷袖扣！
沈砚终于……要触及这个最核心的秘密了吗？！
他为什么突然主动提起？
是因为她刚才的反试探让他觉得她“够格”了？
还是……
局势发生了某种变化，让他决定透露一些信息？
巨大的悬念和恐惧攫住了她。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夜幕缓缓降临，公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她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雕塑，等待着那条注定将搅动更深漩涡的信息。
沈砚的第二条信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苏晚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却久久没有后续。那个关于秦朗偷窃袖扣的问题，悬在半空，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她坐立难安，整整一夜都无法入睡。
他抛出了诱饵，却又不立刻收线。这种折磨人的方式，让她再次清晰地认识到两人之间那巨大的权力落差。他掌控着信息释放的节奏，而她只能被动等待。
第二天走进总裁办时，苏晚的眼圈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清亮，一种被悬念和危机感逼迫出的锐利。她像一张拉满的弓，时刻警惕着来自任何方向的动静。
陈秘书似乎比平时更忙，电话会议一个接一个。她递给苏晚一叠需要扫描归档的旧合同：“这些是过去三年的部分供应商合同，需要全部扫描录入电子档案系统，注意核对页码和编号，不能有遗漏或错序。今天务必完成。”
“好的，陈秘书。” 苏晚接过那厚厚一摞文件，这显然是个耗时耗力的枯燥任务，但她没有任何异议。
她回到工位，开始埋头工作。扫描仪单调的嗡鸣声似乎能让人暂时忘记外界的纷扰。
她一页一页地翻着，核对，扫描，再核对。这些陈年合同条款繁琐，金额数字庞大，看得人头晕眼花。
然而，就在这枯燥的过程中，一种奇异的感觉渐渐浮现。她发现，这些看似无关的旧合同里，频繁出现一个名字——“正鸿资本”。
这个名字总是出现在一些金额巨大、但合作内容描述相对模糊的“战略咨询服务”、“市场资源整合”项目中。
正鸿……秦正鸿？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强压下内心的震动，不动声色地继续工作，但注意力已经高度集中。她开始特别留意所有与“正鸿资本”相关的合同条款和金额。
越是留意，越是心惊。
她发现，“正鸿资本”参与的这些项目，最终的实际支出往往远超预算，但后续的效益评估报告却总是语焉不详，或者以“战略性投入”、“长期效益”等模糊理由一笔带过。
更有甚者，有几份合同的签批流程似乎绕过了正常的审核节点，直接由极高的层级批准。
一个模糊的、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测在她脑中形成——秦家，可能通过“正鸿资本”，在过去的几年里，从沈氏集团汲取了巨额的利益！
而沈家，似乎是默许甚至配合的？这难道就是沈砚所说的，那不能轻易揭开的“伤疤”的一部分？那枚作为“谢意”的袖扣，是否也只是这巨大利益链条中的一个象征物？
这个发现让她手心冰凉。
她感觉自己仿佛无意间撬动了潘多拉魔盒的一角，窥见了其中盘根错节的黑暗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