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苏晚终究是抵不过极度的疲惫,趴在沈砚的床边,握着他的手,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是被掌心细微的动静惊醒的。
那是一种极其轻微的、带着试探性的回握。与她之前感受到的无意识紧握不同,这一次,那力道虽然虚弱,却带着一丝清晰的、试图沟通的意味。
苏晚猛地抬起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病床上,沈砚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因为失血和疲惫而显得有些黯淡,少了平日的锐利,却像蒙尘的星辰,正静静地、专注地看着她。
窗外熹微的晨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他醒了!
苏晚张了张嘴,一时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别哭。”沈砚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几乎只是气音,却带着一种笨拙的安抚。他想抬手替她擦泪,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正被她紧紧握着,而左手挂着点滴,动弹不得。
苏晚连忙用袖子胡乱擦掉眼泪,又哭又笑:“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只想确认这不是梦境,“感觉怎么样?脚还疼吗?手呢?伤口疼不疼?渴不渴?饿不饿?”
她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毫不掩饰的关切。
沈砚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凌乱的头发和脸上未干的泪痕,心头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又酸又胀。他从未被人如此直白而急切地关心过。
在他过往的世界里,关心往往伴随着评估、算计或是责任,从未像此刻这般,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还好。”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他动了动被她握住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像一个无声的安慰和确认。
这个小动作让苏晚的脸颊微微发烫,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死死抓着人家的手,连忙想松开,却被沈砚用那点微弱的力气反手勾住了手指。
“别……松开。”他声音很低,带着伤后的虚弱,却有种不容置疑的依赖。
苏晚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重新握紧他的手,用力点头:“嗯,不松开。”
她扶着他,用棉签仔细地润湿他干裂的嘴唇,又一点点喂他喝了点温水。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充满了珍视。
喝过水,沈砚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靠在垫高的枕头上,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诊所,最后回到苏晚脸上。
“我们……怎么出来的?”他问,记忆似乎还停留在矿洞那令人绝望的追逐和坠落中。
苏晚简单地将老陈及时出现、用巧妙的手段绊住追兵,以及他们如何通过矿洞撤离的事情说了一遍,刻意淡化了自己拼死支撑他、以及他为了保护她而加重伤势的细节。
但沈砚何其敏锐,他从她轻描淡写的叙述和微微泛红的眼眶中,已然拼凑出了当时的凶险。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自己也疲惫不堪、惊魂未定,却努力表现得镇定坚强的女孩,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的情感几乎要冲破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苏晚。”他叫她,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郑重。
“嗯?”苏晚抬头看他。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漩涡,要将人吸进去。“在观测站,我说……保护你是我的最高优先级。”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又像是在积蓄勇气,“那句话,不是策略,不是任务。”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太过直白,让苏晚的心跳骤然失控。她仿佛预感到他要说什么,呼吸都屏住了。
“那是……”沈砚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她的心尖上,“……因为我……”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老陈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看起来黑乎乎的药汤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一切:“醒了?把这喝了。”
沈砚:“……”
苏晚:“……” 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看着老陈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内心在疯狂呐喊:陈叔!您这 timing(时机) 真是绝了!
沈砚看着那碗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药汤,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属于“沈家大少爷”的挑剔本能似乎有复苏的迹象。
老陈把碗往床头柜上一放,浑浊的眼睛扫过沈砚:“祖传的方子,活血化瘀,比你们那洋玩意点滴实在。” 说完,也不等回应,转身又走了,留下一个潇洒(且煞风景)的背影。
病房内再次陷入安静,但刚才那旖旎而紧张的氛围已经被彻底打破。
苏晚看着沈砚盯着那碗药,一脸如临大敌却又不好明说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之前那点尴尬和紧张也烟消云散。
“那个……陈叔也是一片好心。”她忍着笑,端起那碗药,“闻起来是有点……特别,要不,尝尝?”
沈砚看着她带着笑意的眼睛,又看看那碗可疑的液体,最终,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闭了闭眼,低声道:“你喂我。”
苏晚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舀起一勺药,小心地吹了吹,递到他唇边。沈砚配合地张嘴喝下,药汤入口的瞬间,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那表情痛苦得像是喝下了毒药。
“怎么样?”苏晚紧张地问。
沈砚艰难地咽下去,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尚能忍受。” 只是那紧蹙的眉头和微微发绿的脸色,出卖了他真实的感受。
苏晚看着他这副“英勇就义”般的模样,笑得肩膀都在抖。
谁能想到,平日里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沈大总裁,会败在一碗乡下土方药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