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澜站在殿前石阶上,右手紧握竹简玉佩,指尖传来一阵阵温润的脉动。昨夜识海中推演出的青铜鼎影尚未散去,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仍悬在记忆深处,如雾中残像。他闭了闭眼,将杂念压入文宫深处,系统悄然运转,《黄帝内经》中的调息法门自识海流转而下,缓缓抚平左臂焦灼带来的抽痛。
三日前祭坛一战,虽以北斗阵锁住漏网之敌,但文宫震荡未愈,每走一步,肋骨处便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此刻他却不能停。礼官高声唱名:“新科状元沈明澜——出列!”
他抬步前行,月白儒衫沾着未洗净的香灰,玄色腰带上的玉佩随步伐轻晃。丹墀之下,百官肃立,皇帝端坐龙椅,面容清癯,目光沉静如古井。沈明澜单膝触地,右手撑地,左手垂于身侧,布条缝隙间渗出暗红血渍。他咬牙,借玉佩之力稳住身形,三跪九叩,动作迟缓却一丝不苟。
“臣,谢陛下隆恩。”
声音不高,却穿透大殿。皇帝微微颔首,亲手将金册递下。翰林院修撰之职,状元头衔,自此落定。群臣低语,有人眼中闪过艳羡,也有人嘴角微不可察地冷了一瞬。
礼毕起身,沈明澜尚未退下,一道身影已从文官队列中走出。
“臣,礼部侍郎王崇安,有本启奏。”
他站定,袍袖微动,手中笏板轻抬。“沈明澜虽夺魁首,然其文宫异象,实非常理可解。当日祭坛之上,长虹贯日,光耀数十里,此等气象,非儒门正统所出。《文典·禁异志》有载:‘凡有非常之象者,必行非常之查’。臣请将其文宫录册备案,以防邪祟侵体,乱我文道根基。”
话音落下,刑部尚书立刻附和:“沈某以奇术惑众,若此为功名正途,则天下士子皆可演法求进,岂不乱纲?”
朝堂骤然躁动。
沈明澜垂首而立,看似恭顺,识海中却已掀起波澜。系统启动天演推演,无数文字如星轨交错,瞬间析出王崇安背后势力——江南士族,三代簪缨,素来排斥寒门崛起。此举非为查邪,实为压人。
他不急不躁,只在皇帝目光投来时,缓缓抬头。
“陛下。”他声音清朗,“文宫显象,乃浩然正气所化。若此为妖,则文天祥临刑前吟《正气歌》,是否也当以妖言论罪?”
满殿一静。
他眉心微动,文宫轻震。一道温润金光自额间溢出,升至半空,凝而不散。光影浮动间,五个古篆大字缓缓浮现——“天地有正气”。
字成刹那,殿梁共鸣,似有风过纸页,万卷书声隐隐回荡。几位老学士抬头仰望,神色震动;年轻学子则呼吸急促,眼中泛起光芒。
皇帝不动声色,只轻轻敲了敲扶手:“此事容后再议。”
一句轻飘飘的话,压下了所有喧嚣。
退朝钟响,百官鱼贯而出。沈明澜缓步走下台阶,顾明玥已在廊下等候,黑衣覆面,青玉簪斜插发间。她未说话,只将一张折叠的纸笺递来。
他展开,是一张揭帖,墨迹未干。
纸上绘着他立于祭坛之上,文宫化作旋涡,吞噬星辰,题曰:“伪状元,窃天运”。下方还有一行小字:“非儒非道,借鬼神之力登科,欺君罔上,败坏文纲。”
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
“他们越怕,就越说明这条路走对了。”
顾明玥低声问:“要撕吗?”
“不。”他将揭帖折好,放入袖中,“留着。让天下人都看看,什么叫欲加之罪。”
她点头,身影一闪,已跃上屋檐。黑衣融入飞檐阴影,只余一枚铜铃轻晃。她已察觉,街角、巷口、茶肆,皆有暗探盯梢,目光如针,刺在脊背。
沈明澜独自走向宫门,脚步沉重却未停。沿途所见,百姓指指点点,书生聚首私语。
“听说了吗?那状元根本不是凭文章中的,是靠那道长虹才镇住邪祟……”
“若无真才实学,岂能连过三场策论?你没见主考官都点头称奇?”
“可那异象……哪像是读书人该有的?倒像是方士弄术!”
议论如潮水般涌来,却不曾让他脚步有丝毫迟滞。
回到府邸,他未换衣,直接走入书房。烛火摇曳,映照墙上悬挂的科举策论原卷。那是他亲手所书,字字千钧,句句直指国策弊端。他伸手抚过纸面,指尖划过“民为邦本”四字,力透纸背。
系统悄然提示:【笔墨成分分析完成,揭帖所用松烟墨出自城南“文渊坊”,该坊隶属白鹿书院学正私产】。
他冷笑一声,提笔蘸墨,在空白宣纸上写下两行字: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写罢掷笔,墨滴飞溅,在灯下如星点洒落。
门外传来轻叩。
“大人,贡院外又贴了三张揭帖,内容更甚。”
“拿进来。”
仆人低头入内,将揭帖放在案上。其中一张竟画着他跪拜邪神,头顶悬浮青铜鼎,火焰缭绕,题曰:“通幽冥,窃天命,非人哉!”
他盯着那鼎,瞳孔微缩。
这图案……与昨夜识海推演中的幻象,几乎一致。
是谁在窥视他的命运?
他没有动怒,反而将所有揭帖摊开,一一铺在桌案上,如同陈列战利品。然后取出印泥,盖上“沈氏藏书”印记,命人送去文渊阁:“存档,编号,一件不留。”
夜深,风起。
窗外铜铃叮当,屋内烛火忽明忽暗。他独坐灯下,左手缠布已被血浸透,滴滴答答落在地面青砖,晕开一朵朵暗红花。
右手执笔,批注最后一份策论。
忽然,纸面墨迹未干,一行字自行浮现:
“子时将至,鼎中火不灭。”
他笔尖一顿。
那字迹,非他所书,亦非今人笔法,苍劲古拙,似从千年之外而来。
他缓缓抬头,望向窗外。
一轮残月悬于檐角,铜铃剧烈晃动,仿佛被无形之手猛拽。
一支毛笔突然从笔架坠落,砸在砚台边缘,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