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窗外的神京霓虹闪烁，映在苏砚的瞳孔里，却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倒影。
名册上，尹恩秀的名字和那刺眼的“98分”评语，像一根烧红的钢针，反复扎在他的思绪深处。
牧场、羔羊、祭品……
这些词汇在脑海中翻滚，最终，他的记忆定格在了江海市青年赛的颁奖台上。那一天，他意气风发，从市元武道协会会长手中，接过了一枚作为冠军奖励的“淬体丹”。
淬体丹，号称能洗筋伐髓，改善武者体质，是联盟体系内对年轻天才最常规也最有效的奖励。
而各地的元武道协会，正是联盟最基层的执行机构。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破了苏砚的脑海。
如果联盟在功法传承上动了手脚，那么，丹药呢？这种直接作用于武者身体的战略资源，他们会放过吗？
苏砚拿起通讯器，直接拨通了钱多多的号码。
“喂！砚哥！想我了没？是不是被哥们儿的办事效率帅到了？说吧，这次又要查谁？我刚花钱买通了国家队食堂的大妈，保证你以后每顿饭都有鸡腿！”
钱多多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咋咋呼呼。
“帮我个忙。”苏砚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用你的渠道，去黑市上买一枚联盟官方认证的淬体丹。要快，价格不是问题。”
通讯器那头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异常，瞬间收起了嬉皮笑脸：“出事了？好，我马上去办。记住，一定要确保是从联盟官方渠道流出来，在黑市上交易的正品。”苏砚强调道。
“小事一桩！”钱多多立刻换上了正经的语气，“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不过砚哥，你买这玩意儿干嘛？你那枚不是还没吃吗？”
“我想看看，它们有什么不一样。”
挂断通讯，苏砚从随身的储物格里，取出了那个精致的玉瓶。拔开瓶塞，一枚龙眼大小，通体莹白，散发着淡淡药香的丹药滚落在掌心。
这就是他拼尽全力赢来的冠军奖励。
钱多多的效率高得惊人。不到一个小时，宿舍门被敲响，一名伪装成外卖员的黑衣人递上一个保温盒，里面静静地躺着另一枚一模一样的淬体丹。
苏砚将两枚丹药并排放在桌上。
灯光下，无论是色泽、大小、丹药表面的纹理，还是那股独特的药香，两枚丹药都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差别。如果不是亲手所放，他自己都无法分辨哪一枚是江海市的奖励，哪一枚是刚从神京黑市买来的。
可越是如此，苏砚心里的疑云就越重。
他没有贸然服用，而是小心地将两枚丹药分别收好。第二天一早，他以“身体不适”为由向龙战请了假，独自一人离开了戒备森严的训练基地，打车直奔神京大学。
穿过熟悉的校园，他来到生命科学院的后楼。这里是学校最古老、也最偏僻的实验区，一间挂着“古生物化学分析”门牌的实验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氧和试剂混合的味道，各种仪器的指示灯幽幽闪烁。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教授正在摆弄一堆瓶瓶罐罐。
“王教授。”苏砚敲了敲门。
王德海教授抬起头，看到苏砚，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和蔼的笑意：“是苏砚啊，你小子不是去国家队为国争光了吗？怎么有空跑我这老头子这里来？”
王教授是苏砚父母生前的好友，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为人方正，醉心学术，是苏砚在神京为数不多能完全信任的人。
“有点东西，想请您帮忙分析一下。”苏砚没有废话，将两个玉瓶放在了实验台上。
“哦？淬体丹？”王教授扶了扶眼镜，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可是好东西，市面上炒到七位数一枚呢。怎么，拿来给我这老头子当见面礼？”
“您要是喜欢，回头我给您弄一车来。”苏砚开了个玩笑，随即神色变得严肃，“王教授，我想请您用最精密的仪器，分析一下这两枚丹药的全部成分，特别是微量元素，看看它们到底有没有区别。”
王教授看他神情郑重，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他拿起丹药，在鼻尖闻了闻，又放在高倍显微镜下观察了片刻，点了点头：“行。不过这需要点时间，你先去忙你的，结果出来了，我通知你。”
接下来的等待，显得格外漫长。
苏砚回到宿舍，心不在焉地翻看着那些被阉割的武道资料，脑子里全是那两枚丹药的影子。
直到第三天下午，王教授的通讯才打了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困惑。
“苏砚，你小子，拿来的这是什么宝贝？快过来一趟！”
苏砚立刻赶到了实验室。
实验室内，巨大的光幕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复杂的分子结构图。
“见鬼了。”王教授指着屏幕，神情古怪，“我用了院里最高精度的质谱分析仪，把这两枚丹药的成分都跑了一遍。结果你猜怎么着？它们99.9%的成分，完全相同。无论是主药材的配比，还是辅药的含量，都精准得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苏砚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但是，”王教授话锋一转，点开了另一张图谱，那上面，有一条几乎微不可查的波峰差异，“在亿万分之一级别的微量元素上，我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指着那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波峰：“你从黑市买来的这枚丹药里，多了一种极其罕见的合成物，分子式我从未见过，但通过结构反推，我发现它具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性质。”
“什么性质？”苏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轻微的神经抑制作用。”
“神经抑制？”苏砚的瞳孔骤然收缩，“说具体点。”
“对。”王教授越说越兴奋，像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这种物质非常奇特。短期服用，它几乎无害，甚至能通过抑制大脑皮层的杂念区，帮助服用者更好地集中精神，让感官变得更敏锐。从这个角度看，它甚至是一种良性的‘聪明药’。”
“但如果长期、持续地服用呢？”苏砚追问道，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
王教授的表情凝固了，他推了推眼镜，沉吟了片刻，才用一种极其严肃的口吻说：“那问题就大了。这就像给你的神经系统和你的潜意识之间，垫上了一层极薄、极柔软的海绵。一次两次没感觉，但如果常年累月地垫下去，这层海绵会慢慢变厚、变硬。最终，它会彻底隔绝你的表层意识与深层精神世界的连接。你会变得……怎么说呢，逻辑上更清晰，思维上更‘纯粹’，但会逐渐丧失掉那些飘忽不定的‘灵感’、‘直觉’，以及对自身情绪的细微感知。”
苏砚打断了他：“王教授，用最简单的话告诉我，最终结果是什么？”
王教授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做了一个总结：“最终结果就是，它会让你在‘技’的道路上走得更快、更稳，但它会从生理层面上，给你通往‘心’的道路，砌上一堵墙。一堵，你永远无法翻越的墙。”
轰！
王教授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记九天惊雷，在苏砚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真相大白！
被删减的“心法”传承，从理论上杜绝了武者炼心的可能。
而这加了料的“淬体丹”，则从生理上，潜移默化地钝化武者的精神感知，彻底锁死他们通往“意之境”乃至更高层次的道路。
双管齐下！何其歹毒，又何其高明！
苏砚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尹恩秀那张清冷的脸，和她那被评为“纯粹如钻”的98分天赋。
原来如此！原来所谓的“纯粹”，就是这样被“制造”出来的！他们不是在培养天才，他们是在系统性地阉割天才，将所有惊才绝艳的后辈，都圈养成一群空有强大力量，却没有“灵魂”的战斗机器！
一股难以遏制的暴怒与冰寒杀意，从苏砚的心底最深处轰然引爆！他攥紧的双拳，骨节根根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
这已经不是什么权力斗争或理念分歧了。这是在动摇整个华夏元武道的根基！
“苏砚？苏砚？你怎么了？”王教授看着脸色煞白，眼神骇人的苏砚，被他身上一闪而逝的恐怖气息惊得后退了半步。
“我没事。”苏砚缓缓松开拳头，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看着光幕上那份详尽的分析报告，眼神变得无比锐利，“王教授，能把这份报告打印出来，加密发我一份吗？”
“当然可以。你小子，到底在鼓捣什么名堂？”
苏砚没有回答，他郑重地接过那份还带着温度的纸质报告，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好，贴身收起。
这薄薄的几页纸，或许现在还无足轻重。
但在未来的某一天，它将成为自己手中，最锋利、最致命的一张牌。
一张足以，掀翻整个棋盘的牌！
走出实验室，苏砚没有片刻停留，他拿出通讯器，指尖悬停在尹恩秀的名字上，眼中满是焦灼与后怕。
她吃了多少？她是不是已经……
他必须立刻找到她，必须阻止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