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错觉。
当【新奇】与【贪婪】的情绪涟漪在苏砚的【人间之心】中一闪而逝时，宇宙，做出了最诚实的反馈。
地球之上，昆仑总控中心内，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尚未在秦老的耳边完全褪去。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刚刚绽放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下一秒，笑容凝固。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那片被九道“情绪洪流”贯穿，暴露出无数狰狞空洞的黑暗星云，其翻滚的速度，非但没有减缓，反而变得更加暴虐。
那些巨大的伤口，没有流出任何物质。
但周围那些浓稠如墨的黑暗，那些由亿万文明【绝望】残响构成的“活体地狱”，正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群，狂热地朝着伤口处涌去，填补，融合。
不过短短三秒。
所有的空洞，消失了。
那片黑暗星云，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黑暗。
仿佛刚才那足以蒸发一颗小型行星的攻击，对它而言，不过是挠了一个不痛不痒的痒。
不。
不对。
它被激怒了。
一股比之前狂暴十倍的意志嘶鸣，不再是无差别的精神污染，而是化作了三个清晰、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概念：【亵渎】！【蝼蚁】！【吞噬——！！！】
这股纯粹的【憎恨】，轰然炸响！
黑暗星云的表面，瞬间沸腾。
亿万条由最纯粹的【怨毒】能量构成的黑色触手，从星云中如癌变般猛然暴涨。
每一条触手都粗如山脉，长达数万公里，表面流淌着无数张痛苦哀嚎的虚幻面孔。
它们遮天蔽日，如同一片由地狱深处伸出的死亡森林，铺天盖地地抽向那九个在黑暗中闪耀着微光的……守护者舰队。
“所有战舰，展开‘守护符文阵列’！自由规避！”
苏砚冰冷的声音在舰队频道中响起。
九艘战舰的表面，瞬间亮起无数道由古代宗师意志烙印演化而成的金色符文，彼此链接，构成了一面面巨大的、半透明的能量护盾。
下一瞬，对撞开始。
轰！轰！轰！
无数条黑色触手，狠狠地抽打在各舰的能量护盾之上。
宇宙中，爆发出了一场无声却无比绚烂的烟火盛宴。
每一次撞击，都是【憎恨】与【守护】的对决，是【绝望】与【坚韧】的碰撞。
黑色的污秽与金色的光芒疯狂地互相侵蚀、湮灭，激起一圈圈毁灭性的能量涟漪。
“烛龙号”的舰桥上，尹恩秀眼神冰冷，双手在操控台上舞出残影。
她的【守护之心】与整艘战舰完美共鸣，银色的护盾如同一面最坚固的冰墙，将一条条抽来的触手稳稳挡下，再用舰载的“心力光矛”精准地将其斩断。
钱多多的“句芒号”则灵活得多，青色的【坚韧】护盾如同一根柔韧的藤蔓，在触手的缝隙间高速穿梭，险之又险地避开大部分攻击，偶尔被击中，护盾虽剧烈震荡，却总能在破碎的边缘顽强地恢复过来。
但，敌人太多了。
那片黑暗星云仿佛无穷无尽，抽出的触手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警告！‘天狗号’护盾能量低于百分之三十！”
“‘毕方号’左侧引擎被能量余波命中，动力下降！”
“‘蓐收号’！‘蓐收号’被缠住了！”
一声惊急的心念通讯，让所有舰长的心都沉了下去。
屏幕上，“蓐收号”——夜魔所统帅的、以攻击力着称的战舰，在规避过程中慢了一瞬，被三条巨大的黑色触手死死缠住。
那触手如同附骨之疽，表面的无数怨魂发出无声的尖啸，贪婪地啃食、吸收着“蓐收号”的护盾能量。
护盾表面的白金色【杀伐】之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
“护盾能量百分之四十……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十……护盾破碎！”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护盾应声而碎。
冰冷的黑色触手，直接缠上了“蓐收号”的舰体。
坚固的合金装甲在【憎恨】能量的腐蚀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冒出阵阵黑烟。
舰体内的能量，正在被飞速地抽走，供给给那头宇宙巨兽。
“夜魔！弃船！”
苏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夜魔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
“蓐收号”的舰桥内，这个永远笼罩在阴影中的男人，双眼赤红如血。
那股冰冷的【憎恨】意志，如同一把钥匙，精准地撬开了他灵魂最深处那道血色的枷锁。
幻象，轰然降临。
那不是家园被毁的末日景象，却比末日更刺骨。
是硝烟与焦肉混合的腥甜气味。
是战友临死前不敢置信的眼神。
是那只撕碎了他亲人的异兽，回头时投来的、充满戏谑的目光。
他的【杀伐之心】，正是在那一天，由无尽的【悔恨】与【执念】凝聚而成。
——我绝不会再让我的战友，因我守护不力而死！
“啊啊啊啊啊——！！！”
夜魔仰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那不是声音，而是他燃烧自己灵魂发出的意志怒吼。
“我的船，我的兄弟，谁也别想带走！”
他那颗本就偏执的【杀伐之心】，在这一刻，被他自己毫不犹豫地……点燃！
轰——！！！
“蓐收号”那本已暗淡的引擎，瞬间爆发出远超设计极限的、刺眼的白金色光芒！
整艘战舰仿佛变成了一颗由纯粹杀意构成的流星。
超负荷运转！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蓐收号”竟拖着三条巨大的触手，硬生生地挣脱了束缚。
它没有后退，反而调转船头，将舰首那锋锐无比、专为突刺设计的撞角，对准了其中一条触手。
“给我……断！！！”
伴随着夜魔的意志咆哮，“蓐收号”化作一道决绝的白金色闪电，狠狠地，撞了上去！
没有能量炮，没有光束。
只有最原始、最野蛮、最惨烈的……撞击！
噗嗤——
那条比山脉更粗壮的黑色触手，竟被“蓐收号”以自毁般的姿态，硬生生地从中斩断！
断裂的触手化作漫天黑气消散，但“蓐收号”的舰首也彻底崩碎，整艘船剧烈翻滚着，失去了所有动力，变成了一块漂浮在宇宙中的钢铁棺材。
夜魔，用自己的半条命，为舰队创造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战机。
苏砚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更多的，是冰冷到极致的决断。
他抓住了这个机会。
“盘古号！主炮再充能！”
“目标，敌方核心！”
他将自己与【人间情绪长河】的链接，瞬间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
七十亿人的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人间之心】。
这一次，他要将整个文明的重量，化作决定性的一击。
“盘古号”的舰首主炮，再次亮起。
那光芒，比之前更加璀璨，更加凝实，仿佛一颗真正的、蕴含着创世之力的太阳，即将在黑暗中诞生。
然而，就在那颗“太阳”即将升起的瞬间。
苏砚的【人间之心】，猛地一缩。
他霍然抬头，目光穿透了那片巨大的黑暗星云，望向了它后方……那更加深邃、更加遥远的宇宙深空。
他那与七十亿人相连的【人间之心】，感受到了一股骤然降临的、无法计量的恐怖重量。
在那里。
宇宙的画布上，被烙下了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孔洞。
一圈。
十圈。
一百圈……
成百上千个与刚才一模一样的空间涟漪，悄无声息地，同时出现。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稍小一些，但同样散发着【绝望】与【贪婪】气息的黑暗星云，从那些涟漪中，被缓缓地“渗透”了出来。
它们密密麻麻，如同一个庞大蜂巢中孵化出的无穷无尽的杀戮工蜂，组成了一支望不到尽头的黑色大军。
昆仑总控中心，刚刚从“蓐收号”的惨烈中回过神来的秦老，看着卫星传回的最新画面，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他手脚冰凉，嘴唇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不是先锋。
那是……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