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闯刚坐下就知道闻景在阳奉阴违了。
他只让闻景买硬卧，一来手里没这么多钱，二来软卧是有指标的。
他如今虽然是副团长的职位，但也只能买两张卧铺票，要是现在就把指标用了，那等他带着媳妇儿孩子回军区的时候，就只能委屈他们坐硬卧。
想到这儿，姜闯脸黑得跟能滴出水似的，浑身弥漫着低气压，硬生生把闻景冻回神了。
因为姜闯急着回家，闻景买的是晚上八点出发的火车票。
此时火车开动，外头漆黑一片，包间里也没开灯，只有过道亮着一盏微弱的小灯。
看着姜闯抿成一条直线的唇，闻景奇怪地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来来来，我扶着你躺下。”
说着，他起身，嘴里还嘟囔着：“哎，我就知道，怎么可能有人的身体素质这么好，要真有人昨天刚经历那么长时间的手术，今天就能出院，那你肯定不是人，神仙还差不多。”
姜闯垂下眼，这事儿确实是有些打眼了，但他没办法。
自从知道幼宁给他生了个女儿，他恨不得立刻就长出一对翅膀飞回去。
姜闯挡住闻景的手，抬眼看着他，“现在火车刚开动，你去问问能不能换成硬卧的票，不用退钱，把指标退给我就行。”
闻景无语地看着他，一手搭在上铺的床沿，“我说大哥，你是不是对你自己的身体素质太自信了一点？就算你现在能出院，但你的身体又没好全，用得着吗。”
姜闯点头，“用得着，指标我之后有用。”
闻景深吸口气，翻了个白眼，“姜大爷，你就安心躺着吧，这是用老头子的指标买的，再不济我妈手里也有指标。”
姜闯彻底放心了，也没跟闻景客气。
不过提到闻夫人，他难得多问了一句。
“你跟着我回去，闻夫人同意了？”
现在已经临近年关，他是肯定要在老家过年的，据他对闻景的了解，闻景要是跟他回去，留在他家过年的几率很大，闻夫人竟然也能同意？
闻景得意地笑了一下，坐在姜闯身边，哥俩好似地将一条胳膊搭在他肩上，“什么闻夫人呀，等你回来，你就要改口叫嫂子了。”
姜闯：“……”
“别闹。”
闻景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突然想起来他看不见，又切了一声。
“谁闹了，这事儿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姜闯皱了皱眉，“什么时候说好的？”
上回闻司令是提了，可不是让他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吗，怎么到闻景嘴里就变成已经说定了。
闻景狡黠地笑道：“就昨天啊，你躺在床上，我问你答不答应，你又没说不行，那就是答应了，你一个堂堂副团长，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姜闯：“……”
他叹了口气，“昨天我都没醒。”
闻景一脸无所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没说不行，以后我可等着你给我撑腰了。”
他轻轻拍了拍姜闯的肩膀。
姜闯挺了挺背，将闻景的手挥开，“我只给我媳妇撑腰。”
闻景“啧”了一声，本想调侃一句，他那个小媳妇确实需要他回去撑腰。
但转念一想，这话说出口，姜闯免不了要问，反正他们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与其说出来让姜闯难受，还不如不说了。
闻景将搁在桌上的小包打开，里面是他帮姜闯收拾的两套衣服，还有一本笔记本。
他把笔记本递给姜闯，“喏，你让我一定要拿回来的东西，这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啊，让你这么宝贝？”
姜闯接过，熟练地翻到其中一页，“本子不宝贝，里面的东西宝贝。”
闻景看着他微弯的嘴角，好奇地凑过来。
只见姜闯从中拿出一张照片，照片已经有些旧了，却毫无折痕，可见主人的爱惜。
照片上是一个梳着麻花辫、穿着碎花裙的小姑娘，瞧着似乎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她左手攥着半串槐花，右手扶住快滑落的草帽，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还能看见她露出的两颗俏皮的虎牙。
从姜闯这宝贝程度，他就能猜到这照片上的人是谁。
但是——
姜闯不是说他媳妇是知青吗，这看着也太小了吧，他还跟一个小姑娘生了孩子？？
难怪不把媳妇带来随军，敢情是怕别人发现他犯错误！
闻景想狠狠唾弃他一顿，但念着姜闯救了自己一命，他委婉地道：“姜闯，你是军人，可不能犯错误啊。”
姜闯抚摸照片的手一顿，差点以为闻景知道了什么。
可那件事只有他和闻司令知道，闻司令为了闻家的未来，也不可能会告诉别人。
“你乱想什么呢？”姜闯皱眉，冷冷地看他一眼。
闻景往旁边悄摸地挪了一步，姜闯却跟能看见似的，微微偏头，视线准确地落在了闻景身上。
闻景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姜闯，你是不是能看见？”
姜闯懒得理他。
就这小子的智商，绝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他低头，因为看不见，只能轻轻摩挲着照片，缓解内心的思念。
照片只有三寸大，他小心地捏着边缘，唯恐自己一时失力，把照片弄折了。
但摸着摸着，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你去我宿舍的时候，有人在吗？”姜闯摸着照片上那个小小的裂口，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气。
“啊？”闻景愣了一下。
“门是开着，但里面没人，不过我在门口碰到一个大着肚子的嫂子，不知道谁的家属，把你床单给洗了，还在那打扫卫生呢，那么大的肚子，看着都吓人，她孩子还问我要糖吃。”
“哦对了，那小孩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就是吧，她怎么叫你姜爸爸啊，那嫂子不知道你结婚了啊？”
“就算不知道你结婚了，但她肯定结婚了吧，怎么能让孩子乱叫爹呢。”
姜闯渐渐皱起眉心，“你应该知道，一团团长牺牲了。”
闻景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瞪大眼，“那就是他二婚的那个战友遗孀？”
姜闯点头。
这事儿说起来也是一段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