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渝立刻明白他在想什么，压低了声音：“闯哥，你也觉得不对劲是吧，我还专门去翻了案卷，那上面写的是，这个人突发急病没救过来。”
姜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你现在本事是大了，县公安局的案卷想看就看。”
赵成渝噎了一下，声音不由自主小了几分：“……其实也没啥，都是托人。”
他摸了摸鼻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又下意识挪了挪腿。
他现在抱上了县革委会主任的大腿，因为有些身手，成了他的头号狗腿子，去哪儿都喜欢带着他。
明明在外头说出来是件很风光的事情，可一到姜闯面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心虚了。
赵成渝摸了摸腰侧，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开点药补补肾。
姜闯知道他有事情瞒着自己，但让他敞开心扉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给他点时间自己想通。
姜闯：“那个大队的大队长呢，有无上报过煤矿的事情？”
“怎么可能，”赵成渝摆摆手，撇撇嘴，“这可是最赚钱的买卖。”
他掰着手指头，一脸认真地数：“你看啊，咱们南边虽然冷，但还能熬，北方那边可真扛不住，尤其是富裕地方，听说连京市的买主都有不少！”
“京市？”姜闯眉心皱成一团。
这个任务比他想的还要复杂，难怪代号山鹰的那个人会折在连水县半年都毫无进展。
“对，”赵成渝点点头，“金武大队的王为民来县革委会找主任要送煤的批条，我亲耳听见的。”
他刚说完，就抬眼偷看姜闯，生怕他追问自己为什么在场。
结果姜闯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深问。
“继续。”
赵成渝见他没追究，松了口气，接着说：“金武大队守卫森严，离大队五公里的地方就开始盯梢，每隔一公里就有人放哨，没有王为民的允许，谁都进不去。”
“最开始开采煤矿的时候，赚了不少钱，所有社员都高兴，但后来发现但凡是下矿多的都得了病，社员就不肯干了，王为民就让他们去种地，但不给钱了。”
“这么一个赚钱的买卖，大家怎么舍得，就咬牙买了个青壮年，每天拿狗链子捆着去挖煤，得病了就扔出大队。”
说到这儿，他忽然笑了一下：“得亏你弟弟长得细皮嫩肉的，被大队长那个傻闺女看上了，不然……啧，也得下矿。”
姜闯侧头。
赵成渝立刻收声，心虚地咳了咳：“我就是说说，别生气……”
“他们刚发现煤矿的那一年，因为大家都去挖煤了，大队的地没人种，交不上公粮，连县里都惊动了，准备派人过去看看的。”
“没想到就过了一天，大队长就把公粮送来了，还全都是品质好的精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黑市卖的高价粮，但上面领导装糊涂嘛，还给金武大队评了个优秀大队的荣誉。”
姜闯沉思了片刻，语气不动声色地问：“王为民这个人的口碑怎么样？”
赵成渝挠了挠头：“这个人吧，大家对他的评价挺极端的，有说他是真菩萨，一切都是为了让社员过上好日子，有说他是假慈悲的，是为了给自己谋私利。”
“还有人说他在京市有关系，所以煤能一直运得出去。”
姜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个县城底下的偏远公社的偏远大队的大队长，竟然在京市有熟人？
赵成渝这时候终于有点坐不住了：“闯哥，咱什么时候去救人啊？”
姜闯淡淡道：“这事儿你不用管了。”
赵成渝怔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知道这事水太深，自己真插不上手。
正事聊完，他终于松了口气，又想八卦几句：“哎闯哥，你这几年怎么不回来？你不在，我有时候晚上还会去你家门前守着，还抓到过一个贼呢！”
姜闯眉心一拧，“是谁？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赵成渝摸着下巴回想：“好像是去年过完年？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有点瘦，脸上有颗痦子，天太黑了，我也没怎么看清。”
姜闯紧了紧拳头，好样的，他不在家，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
赵成渝欲言又止，“对了，闯哥，还有件事情……”
在地上蹲久了，姜闯站起来活动手脚，听见这话，顿时没好气地踹了他的小腿一脚，“有话就说。”
赵成渝“哎哟”一声，揉着小腿说：“就是上回，我在街上看见嫂子跟县公安局的副局长一块儿吃饭呢，不过你别担心，还有个女同志一起。”
他一说完就笑嘻嘻地瞅着姜闯，想看看他吃不吃醋。
谁知姜闯只是眉一挑，淡淡地“哦”了一声，没半点反应。
赵成渝不死心，眨巴着眼：“你不担心？”
“她比你精明，我担心什么？”姜闯语气懒洋洋的，嘴角却轻轻扬起。
赵成渝本想反驳，可脑子里浮现出宋幼宁秀丽的面容，想起她笑时弯成月牙的双眸，眼角眉梢的不服气顿时散了。
他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蹭着烟盒边沿，一下一下，心里却翻江倒海。
其实不止一次了。
每次看到宋幼宁，他就觉得亲切，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所以姜闯不在家的这几年，他担心出事，一有空就会去他们家门前守着。
他不是没想过，也许这就是他亲妹妹呢？
要不是赵婆婆说他是她在连水县路边捡来的，要不是他亲眼看过那张县城医院开具的弃婴报告……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她的亲哥哥。
可宋幼宁是京市人。
京市，连水，相隔一千多公里。
怎么可能是呢。
赵成渝低低叹了口气，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狠狠按下去，暗暗骂自己：“发什么神经啊。”
他不过是太孤单了。
这世上他连个亲人都没有。
赵成渝抬起头，眼神沉了沉，却仍旧咧嘴一笑：“闯哥，说真的，嫂子嫁给你过得不容易，你要是对她不好，兄弟我都看不下去了。”
他的语气很自然，可又像是掺进了什么复杂的感情。
姜闯偏头‘看’着他，微微颔首：“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心头闪过一丝疑虑。
当初他救下赵成渝，一个是因为身上那套军装，另一个是因为，赵成渝的侧脸和宁宁的侧脸很像。
只是那时候赵成渝瘦得脱相，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但今晚，赵成渝却因为宁宁给了他一个警告，虽然是以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但确实是个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