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的喧嚣已经散去,宾客们也早已告辞。
夜色,渐深。
朱雄英独自一人坐在灯下,手中捧着一卷书,心绪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就在此时,一位掌事的老太监,迈着小碎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在他的书桌前,小心翼翼地躬身请示: “殿下,夜深了……您看今夜,您是在哪位娘娘的宫中歇息?”
他口中的哪位娘娘,指的自然是今日一同嫁入东宫的三位新妃。
这个问题看似是家事,实则是天大的国事。
今夜他歇在哪里,就代表着他心中,乃至整个帝国未来的天平,将向哪一方倾斜。
朱雄英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平静。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用沉稳的语气,缓缓开口: “去正妃那里。”
这个决定合乎礼法,合乎规矩。
东宫正妃的寝宫。
宫殿之内,龙凤红烛高烧,烛泪缓缓滑落,满室都充满了喜庆。
褪去了那身繁复沉重的九翟四凤冠霞帔,洗去了精致的妆容,徐妙锦此刻,只着一身绣着鸳鸯的红色真丝寝衣,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
她安静地坐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床沿,一双玉手紧张地交织在一起,显示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在人前从容不迫的将门虎女,也不再是那个能用一番话,就让丫鬟心服口服的的徐家大小姐。
她只是一个在新婚之夜,等待着自己夫君的少女。
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像传说中那样杀伐果断,还是……
吱呀—— 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
朱雄英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殿内的宫女和太监们,正要下跪行礼,却被他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他对着众人,轻轻地挥了挥手。
众人立刻会意,躬身行礼之后,便如同潮水般退了出去。
沉重的殿门,被再次缓缓合上。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她,以及那对在空气中,偶尔发出一声轻微噼啪声的龙凤喜烛。
两人相对,一时无言。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甜蜜,却又让人心跳加速的尴尬。
最终还是朱雄英,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他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不敢看自己,脸颊微红显得有些局促的徐妙锦,心中不由得一软。
他走到桌前,亲自倒了两杯早已备好的合卺酒。
他走到她的身边,将其中一杯,轻轻地递到她的手中,温声开口: “从天坛到太庙,再到东宫,繁文缛节一整日,累坏了吧?”
这句充满关切的家常话,让徐妙锦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瞬间松动了些许。
她抬起头,那双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清亮的眼眸,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看到对方眼中没有了储君的威严,只有丈夫的温和。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细微得如同蚊蚋:“还好……殿下……才是真的辛苦。”
朱雄英闻言,笑了。
他摇了摇头,无比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在这里,没有殿下。”
“只有你的夫君,朱雄英。”
他看到她那如云的鬓边,有一丝因为紧张而散乱的发丝。
他便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指尖为她将那缕发丝,轻轻地掠到了耳后。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徐妙锦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和他身上传来的男子气息。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问出了自己从被赐婚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埋在心底的那个问题: “殿下……臣妾斗胆一问。”
“您……为何……会选择臣妾为正妃?”
朱雄英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不自信的美丽眼睛,是她将整颗心交出来之前,最后的犹豫。
他没有回答那些为镇淮西军心、为平衡朝堂、为拉拢魏国公府……等等,那些所有人都知道的政治考量。
他认真地看着徐妙锦的眼睛,用发自肺腑的真诚语气,缓缓说道: “因为在慈宁宫,初见你的那天。”
“孤,看到了你的心。”
“孤未来的妻子,未来的大明皇后,可以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可以没有经天纬地的才学。”
“但,她不能没有一颗装着天下,装着忠孝,装着黎民百姓的……仁心。”
“你,有。”
这番话,如同一道暖流,彻底击中了徐妙锦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懂我。
这个念头,让她再也抑制不住。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更是为知己者,倾心。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氤氲了她那双绝美的眼眸。
朱雄英看着她眼中的水汽,心中一动。
他伸出手,用温热的指腹,轻轻地为她拭去了那即将滑落的泪珠。
他凑近她,在她那温润如玉的耳边,许下了承诺: “孤知你身负家族荣辱,亦知孤身负江山社稷。这条路,注定不好走。”
“但从今夜起,孤希望,你我二人,能同心同德,携手而行。” 他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问道: “你可愿意,信孤一次?”
徐妙锦抬起那双泪光闪烁的眼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
她没有说话。
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朱雄英笑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与她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喝了这杯合卺酒,”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从此你我,便是夫妻了。”
红烛帐暖,龙凤呈祥。
当杯中温热的酒滑入喉中,也仿佛将两颗心彻底地融在了一起。
一夜春宵,那美妙滋味,不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