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教学楼前的梧桐树下,唐棠总算松开了宁安发烫的手腕,手忙脚乱地把歪掉的书包带拽正,还不忘回头冲她咧嘴笑:“看吧,没迟到!”
“是是是。”宁安有些微喘,额角沁出的细汗被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她看着眼前始终活力四射的唐棠,嘴角不自觉漾开一抹纵容的笑。
“那,安安你快点上去吧!我就送到这里啦!”唐棠轻快地挥了挥手,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舍,“放学早点出来呀,中午说要带你去的地方,我们还没去呢!”
“知道啦!这次我一定准时到。”宁安也扬手回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故意眯起眼,屈指轻轻点了点唐棠的额头:“上课可得认真听讲,晚上我可要考你的。”
那语气带着点玩笑般的“威胁”,落在唐棠眼里却软乎乎的,毫无杀伤力。
“我肯定认真听嘛……”唐棠拖长了调子应着,指尖无意识绞着书包带,指节都捏得微微发白。
话音刚落,教学楼里传来值日生催促的哨声,唐棠猛地直起身,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似的往后退了半步:“你快走吧!不然真要迟到啦!”
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快步凑近,飞快地从书包侧袋里摸出颗草莓糖,塞进宁安手里。透明的玻璃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晃得人眼微微发花。
“给你,上课困了就含着。”唐棠的声音混着跑上台阶的脚步声传来,尾音都带着点飘起来的甜,“放学见——!”
宁安捏着那颗圆滚滚的糖,指尖触到糖纸外残留的温热,抬头时正看见唐棠的帆布鞋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顿了顿,又回头冲她用力眨了眨眼,才像阵风似的扎进了走廊,书包上的兔子挂件随着动作甩成一道弧线。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糖,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糖纸,心里忽然漫上点说不清的滋味——好像真被唐棠这小家伙当成需要照顾的人了呢。
被需要照顾的小家伙放在心上……感觉似乎也不错?这算是吾家有女初长成吗?
宁安摇了摇头,把这点微妙的心思压下去,转身走进了教学楼。走廊里的风带着粉笔灰的味道,她攥紧手心那颗糖,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刚走进班级,就瞧见李思雅正坐在座位上,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神里透着几分温和和一丝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身上似乎多了分以前没有的东西。
宁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草莓糖,刚要开口打招呼,李思雅已经先一步扬了扬下巴,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唐棠给的?”
“嗯。”宁安点点头,顺势把糖往口袋里塞了塞,耳根悄悄泛起热意。
李思雅低笑一声,转着手里的笔:“这家伙,现在倒是越来越会照顾人了。”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宁安,目光里多了点探究。
“是啊,确实比小时候成熟多了。”宁安拉开椅子坐下,课本被她翻得哗啦响,像是在掩饰什么。
“所以说啊……”李思雅突然倾身凑近,温热的吐息轻轻拍在宁安的耳蜗上,声音压得极低,“小孩子长大了,有些纵容,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没分寸了。”
宁安的脸“腾”地一下热起来,像被烫到似的伸手将她轻轻推开,指尖都带着点发颤的力道:“你说什么呢。”
李思雅直起身,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却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转着笔,慢悠悠道:“快上课了,赶紧准备吧。”
宁安抿着唇没应声,低头翻开课本,鼻尖却总萦绕着草莓糖的甜香,混着李思雅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在心里搅起一阵莫名的慌乱。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掀起,光影在书页上明明灭灭,她盯着密密麻麻的字,却一个也没看进去。
李思雅忽然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宁安的手背。
宁安猛地回神,对上李思雅似笑非笑的眼。
“你都快把《论语》看出个洞来了,”李思雅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尾音却悄悄沉了沉,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悦,“还在想唐棠的事情?”
“没,没有啦,”宁安慌忙移开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课本边缘,声音细若蚊蚋,“就是……在默背课文罢了。”话刚说完,连自己都觉得这借口蹩脚得可笑,脸颊又烫了几分。
李思雅挑了挑眉,没戳破她的谎言,只是转着笔淡淡道:“是吗?那‘学而时习之’的下一句是什么?”
宁安一怔,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不亦说乎……”
话一出口,宁安就后悔了,这明显不是正常反应时该有的回答。她脸颊烧得厉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思雅忍不住轻笑出声,眼里的不悦倒是消散了几分,“你呀。”
她不再逗宁安,转回头看向黑板,手中的笔在指尖灵活地转动着,看似随意地说:“我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只是觉得,唐棠长大了,有些事或许该有些界限。”
宁安低着头,手指不安地揪着衣角,小声说:“我知道的,只是,突然意识到那个小家伙已经长大了,一时有些恍惚。”
李思雅侧过头,看着宁安微红的耳根,语气放缓:“我懂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是会变得。”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回自己的书本上。
宁安心里一暖,偷偷瞥了一眼李思雅,“谢谢你,雅雅,我知道你关心我。”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过,我相信唐棠,我们的感情不会变的。”
李思雅嘴角微微上扬,却没再说话。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班级又开始吵闹起来。宁安也没了学习的心思。
她又来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天台。
只是此时这里竟然多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
天台的铁门虚掩着,风裹挟着梧桐叶的气息涌进来。宁安推开门时,阳光正斜斜地淌过水泥地面,把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拉得很长。
那一头见过就永远不会忘却的漂亮金发和那双金黄的双瞳,在暖阳照射下显得更加耀眼。
宁安的脚步顿在原地,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衣角。
是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大小姐’!
宁安的心跳陡然加快,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这位。
上次见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对方身上那股跋扈嚣张的劲儿,让她印象格外深刻。她竟然既没受学校处分,也没被警方带走?
‘大小姐’似乎察觉到了宁安的到来,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依旧透着高高在上的傲慢。
“是我们的校花——宁安,没说错吧?”她的声音带着懒洋洋的腔调,尾音微微上扬,明明是问句,却莫名透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宁安定了定神,没接话。
眼前的人穿着和她们同款的校服,却被穿出了几分桀骜不驯的味道——领口松开两颗扣子,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漂亮白皙的手腕,金色手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阳光落在她那头亮眼的金发上,更衬得那双金黄的瞳孔像淬了火的琉璃,炽烈中透着危险。
“怎么不说话?”‘大小姐’挑眉,从栏杆上直起身,缓步朝宁安走近,长筒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笃笃”的清脆声响,“上次五楼的那声警告,是你发出的吧?”
宁安的后背绷得更紧了。她果然早就发现了自己!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当时没有当场揪出她?
“这里是学校。”宁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退让的坚定,“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大小姐’轻笑一声,似乎对宁安的表现感到有趣,忽然俯身,凑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眼尾微挑,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点淡淡的玫瑰香味,却让宁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眉头微微蹙起,有些警惕地盯着她。
‘大小姐’直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校服外套,指尖划过松开的领口,眼神在宁安脸上转了一圈,忽然笑一声,“宁安,倒是比传闻中的有趣。”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动静,有人上来了。
“安安!”好像是李思雅的声音。
宁安猛地回头,果然看见李思雅站在天台门口,额角泛着些许细汗,显然是一路跑上来的。
“姓傅的,离她远点!”李思雅面色阴沉,上前一步将宁安牢牢护在身后。
“哦?李思雅?”被称作“姓傅的”的大小姐挑了挑眉,语气里的玩味更浓了,“倒是没想到,你会为了她跟我呛声。”
她视线在宁安紧绷的侧脸和李思雅护犊子的姿态间转了圈,忽然轻笑出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檀香木折扇,“唰”地展开挡在嘴边,扇骨轻敲着下巴。
“宁安,我倒是对你越来越好奇了,竟然能让‘小阎王’都对你这么上心~”
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戏谑的甜。她顿了顿,收起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目光锐利如刀,却又藏着几分探究:“记好了,我叫傅琉夏。我还会来找你的。”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走向楼梯口,长筒靴踩在水泥地上的“笃笃”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天台拐角,只留下檀香木的清苦气息混着玫瑰香,在风里慢慢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