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把手机揣回兜里，指尖还残留着屏幕的微凉。她望着桌上几乎没动的冰淇淋，搅了搅勺底剩下的抹茶奶油，终究还是站起身：“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冰淇淋店，午后的阳光落在身上，带着夏末特有的温热。李思雅很有默契地没再多问，只是跟在宁安身侧，步伐不快不慢，恰好能与她保持同步。
快到小区门口时，宁安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掏出手机，翻到白沙鱼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白沙鱼温和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喂，安安？”
“白阿姨，”宁安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唐棠……她回家了吗？”
“回来了呀，刚进门没多久呢，说是小花忘记浇水了。”白沙鱼瞥了眼正窝在她怀里抽抽搭搭的唐棠，语气听不出异样，还带着点笑意。
宁安悬着的心落了半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声音松快了些：“那就好。”
“你们是要回来了吗？不多在外面玩一会儿？”白沙鱼的嗓音依旧温和。
“嗯，外面还是有点热，想着早点回去也好。”宁安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挂了电话，宁安心里踏实了些，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而此时的唐棠家，唐棠正窝在沙发里，把头埋在白沙鱼怀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妈妈，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啊？”她闷闷地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每次都只会给安安添麻烦，还总喜欢闹脾气……”
白沙鱼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傻孩子，你怎么会没用呢？每个人表达关心的方式不一样，你这样直接坦率的样子，也很可爱啊。”
唐棠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可是……可是安安好像更喜欢温柔的人，比如李思雅……”
“笨蛋，安安既然愿意跟你待在一起，就说明她很在意你啊。”
白沙鱼刮了刮她的鼻子，“而且，你也有很多别人没有的优点啊。你很勇敢，有什么想法都会直接说出来，这很难得的。”
唐棠吸了吸鼻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她把脸埋回白沙鱼颈窝，声音瓮瓮的：“可是李思雅会记得安安不吃香菜，会帮她整理复诊资料……我只会跟她闹别扭，连煮碗面都能放错调料。”
她想起上次想给宁安做顿特别的早餐，结果把煎蛋煎成了炭块，还差点烧了锅，最后还是宁安笑着收拾残局。
那时只觉得是小事，现在跟李思雅的细致一比，才发现自己的关心笨拙得像个笑话。
“妈妈，我是不是……一直都长不大啊？”唐棠的声音带着哭腔，“安安以前总护着我，可我不想一直做被她护着的人，我想……我想能站在她身边，替她做点什么。”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湛蓝的眼瞳里第一次没了往日的娇憨，只剩沉甸甸的失落。
以前总觉得只要黏着宁安就够了，可李思雅的出现像面镜子，照出她所有的莽撞和不足。
她会在宁安需要安静时咋咋呼呼，会在宁安纠结时添乱，甚至连表达在意都只会用“占有”这种笨拙的方式。
白沙鱼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轻轻抚着唐棠的水母头，声音温柔却带着力量：“成长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呀。思雅的家庭跟我们不一样，耳濡目染下更擅长照顾他人感受。可我们唐棠的真心，一点都不比她少哦。”
她顿了顿，拿起桌上唐棠攒了好久的草莓干——都是宁安喜欢的牌子，包装上还贴着她画的小爱心贴纸。
“你看呀，你记得安安所有喜欢的零食，会在她学习累了时偷偷塞颗糖……这些不是优点吗？”
唐棠捏着那袋草莓干，指尖泛白。那些她以为理所当然的小事，被白沙鱼一一说出来，似乎也显得没那么糟糕了。
可心里那点不甘还是像小刺一样扎着——她想要的不止是“被记得”，更想成为宁安需要的人。
“我想学着做安安喜欢的菜，”唐棠忽然抬起头，眼里闪着点倔强的光，“想知道她那些没说出口的烦恼，想……想变得比李思雅更优秀，更懂她。”
她不想再做那个只会躲在宁安身后的妹妹了。
她想快点长大，长成能站在宁安身前遮风挡雨的样子，用更成熟的方式，把这份藏不住的喜欢好好说给她听，不再像之前那样仓促、那样不顾一切。
白沙鱼看着女儿眼里重新亮起的光，笑了笑，伸手擦掉她脸颊的泪痕：“好啊，妈妈和妈咪教你。不过，这可是很辛苦的哦！到时候可不要哭着鼻子求放过。”
唐棠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她别着的向日葵发夹上，折射出明亮的光。
这时，门口传来清脆的门铃声。白沙鱼侧耳听了听门铃的节奏，眼底漾起了然的笑意，轻轻推了推唐棠的肩膀：“去开门吧。”
唐棠猛地直起身，慌乱地抹了把脸，指尖触到滚烫的脸颊才想起自己刚哭过，眼睛肯定红得吓人。她往后缩了缩，拉着白沙鱼的衣角小声嘟囔：“我现在这个样子……”
“安安还会嘲笑你不成？”白沙鱼好笑地看着她。
唐棠咬着唇，被白沙鱼半推半搡地挪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宁安正站在门外，手里还拎着个纸袋，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背过身往客厅跑，声音闷闷的：“门开了……”
宁安看着她仓促的背影，眼底泛起无奈的笑意，拎着纸袋走进来：“白阿姨。”
“回来啦？思雅没跟你一起来吗？”白沙鱼接过她手里的纸袋，打开一看，是两盒没开封的冰淇淋，“怎么又买了？”
“没，她临时有事先走了。我刚才看唐棠没吃多少，想着她可能没吃饱，顺便也给您带一个。”宁安的目光落在沙发角落那个缩成一团的身影上，声音放轻了些，“她……还好吗？”
白沙鱼笑着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自己去看：“你去问问她？”
宁安走到沙发边，唐棠正把脸埋在抱枕里，露出的耳根红得厉害。她蹲下身，轻轻碰了碰唐棠的胳膊：“还在生气？”
唐棠没动，只是抱枕底下传来含糊的声音：“没有……”
“那我把草莓味的冰淇淋放冰箱了？”宁安故意拖长了语调，“再不吃就要化了哦。”
怀里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唐棠慢慢抬起头，眼睛还是红的，却努力瞪着她，像只装凶的小猫：“谁说我要吃了……”
话没说完，目光就瞟到宁安手里攥着的东西。那是她落在冰淇淋店的那支没吃完的巧克力甜筒，外面套着纸套，显然是被小心保存着的。
唐棠的喉咙哽了哽，刚才还憋着的委屈忽然就涌了上来，眼泪差点又掉下来。“你怎么还带着这个……”她别过脸，声音有点发颤。
“怕浪费啊。”宁安把甜筒递到她面前，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刚在楼下找了家店冻了冻，还能吃。”
唐棠看着那支歪歪扭扭的甜筒，巧克力酱顺着蛋筒边缘凝固成深色的痕迹，明明是很普通的东西，此刻却像是被施了魔法，让她心里那点酸涩忽然就化了。
她没接，只是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刚才……不该什么都不说就跑掉的。”
“嗯，”宁安点点头，语气却没带半点责备，“下次不许这样了，担心死我了。”
唐棠猛地抬头看她，湛蓝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光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宁安伸手，想像平时那样揉她的头发，指尖快碰到时又顿了顿，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你要是不想跟思雅一起，我们可以拒绝的，不用勉强自己。”
唐棠咬着唇，摇了摇头。刚才在白沙鱼怀里想了很久，她忽然明白，真正的在意不是把宁安圈在自己身边，而是学会尊重她的选择。哪怕那个选择里，暂时还有别人的位置。
“我不讨厌她……”她小声说，“我就是……就是怕……”
怕自己不够好，怕宁安会被更温柔、更优秀的人吸引，怕那些朝夕相处的时光，终究抵不过旁人的细心周到。
宁安看着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脆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想起唐棠闹别扭时的样子，想起她踮脚亲吻时的慌张，想起她此刻红着眼眶却努力逞强的模样，忽然就懂了。
这丫头的所有尖锐和别扭，不过是因为太怕失去。
说到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宁安垂了垂眸，眼帘下映出一片阴影。
“唐棠，”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你不用怕。”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唐棠别着的向日葵发夹：“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不一样的。”
唐棠的心跳漏了一拍，猛地抬头看她，湛蓝的眼瞳里映着宁安认真的脸，像有星光落了进去，亮得惊人。“真……真的吗？”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敢相信的颤抖。
宁安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把那支巧克力甜筒塞到她手里：“快吃吧，再不吃真的化了。”
唐棠捧着甜筒，小口小口地啃着，冰凉的甜腻在舌尖化开，心里却暖烘烘的。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白沙鱼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客厅里这一幕，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成长或许需要时间，表达或许需要勇气，但只要心里的光不灭，那些藏在笨拙之下的真心，总会被看见的。
而此刻的唐棠忽然觉得，或许不用急着长大也没关系。只要能像这样，守在宁安身边，一点点学着变得更好，一点点把心意说清楚，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