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影院门口时,暮色已浓,霓虹灯在玻璃幕墙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李思雅买好票,又去自动贩卖机拿了两瓶温热的果汁,递给宁安一瓶:“解解渴吧。”
“谢谢。”宁安笑着接过。
检票进场时,影厅里果然没几个人,两人选了中间的位置坐下。
灯光暗下来,片头的音乐缓缓响起,画面里老城区的青石板路在镜头下泛着温润的光,竹编艺人枯瘦的手指穿梭在竹篾间。
影片的镜头随着老匠人布满褶皱的手缓缓移动,竹篾在他指间翻飞,渐渐勾勒出一只精巧的竹蜻蜓。
影厅里很安静,只有背景音乐里隐约的虫鸣和竹片摩擦的轻响。
宁安看得专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瓶身。
屏幕上,老匠人身边总跟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眼睛亮得像星子,总趁他不注意偷拿竹屑堆成小山,被发现了就吐吐舌头,把刚编好的小蚂蚱塞进他手里。
“像不像唐棠?”宁安侧头轻声问,眼里带着点笑意。
李思雅的目光在屏幕上顿了顿,随即转过来看着她,紫瞳在暗光里显得格外柔和:“是有点。不过她比唐棠乖些。”
宁安笑了笑,没再说话,转头继续看片。
剧情慢慢推进,小姑娘长大了,身边多了个总穿白衬衫的少女。
两人总凑在老匠人身边,一个帮着递竹篾,一个偷偷把凉好的绿豆汤放在他手边。
镜头扫过她们交叠的手,扫过共用一副耳机听歌时的侧脸,扫过雨天里共撑一把伞时倾斜的伞柄。
老匠人坐在竹椅上看着她们,嘴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手里的竹条慢慢弯出弧度,最终编成了两只并排的竹鸟,翅膀挨着翅膀。
身边的李思雅没说话,呼吸平稳得像睡着了。
宁安侧头看她,发现她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两只并排的竹鸟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指尖却轻轻碰了碰她放在扶手上的手背。
很轻的一下,像羽毛落过,随即收了回去。
宁安的指尖微麻,没动,也没说话。
屏幕上,白衬衫少女要去远方上学,扎羊角辫的姑娘抱着一个竹编的小箱子送她到车站。
箱子里是老匠人编的满满一箱小玩意儿,最上面放着两只竹鸟,翅膀用红绳系在一起。
“等我回来。”白衬衫少女说。
“嗯,我等你,跟师父一起。”
汽笛长鸣的瞬间,白衬衫少女忽然攥住了羊角辫姑娘的手腕。
站台的风掀起她们的衣角,吹乱了额前的碎发。
周围的人声、车轮摩擦铁轨的声响仿佛都被按下静音键,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站台里交叠。
白衬衫少女低头时,发梢扫过羊角辫姑娘的脸颊,带着点皂角的清香。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睛,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告别什么。
下一秒,她微微俯身,轻轻吻了上去。
很轻的一个吻,带着站台风里的凉意,和少年人独有的、带着点笨拙的虔诚。羊角辫姑娘的睫毛颤了颤,没躲,反而抬手揪住了对方衬衫的衣角,指节泛白。
镜头在她们交叠的身影上停留了两秒,随即拉远。
影厅里的呼吸声仿佛都停滞了。
宁安的呼吸顿了半拍,下意识地屏住了气。屏幕上的画面明明是慢镜头,却像快进般撞进眼里。
交叠的身影、微颤的睫毛、被攥皱的衣角,还有那带着虔诚的吻,都清晰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的指尖猛地收紧,温热的果汁瓶被捏出细微的凹陷。
怎么会……剧情明明是讲老匠人和传承的,怎么突然……
身旁的李思雅似乎动了动,宁安下意识偏头去看,撞进了那一双沉静的紫瞳里。
暗光里,李思雅的目光比平时更亮,像盛着揉碎的星光,正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宁安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转回头,视线却有些失焦,屏幕上的画面在眼前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影。
刚才那个吻太突然,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在她心里漾开密密麻麻的涟漪。
她忽然想起唐棠踮脚靠近时的慌张,想起傅琉夏带着酒气的试探,想起李思雅指尖偶尔擦过她皮肤时的微麻……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瞬间,此刻竟随着屏幕上的画面一起,变得清晰起来。
屏幕上的吻戏结束,镜头切回老匠人布满老茧的手,他正用红绳细细缠绕两只竹鸟的脚,动作缓慢而郑重。
影厅里的凝滞感渐渐散去,只有背景音乐里的竹笛声轻轻流淌。
身旁的李思雅轻轻动了动,像是刚从剧情里抽离,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没想到突然会有这段,简介里并没有描述啊……”
宁安侧头看她,发现她的目光已经转回屏幕,紫瞳里的专注淡了些,似乎真的只是单纯对剧情感到意外。
她的指尖搭在扶手上,距离宁安的手还有半寸距离。
“嗯,有点突然。”宁安收回目光,指尖松开被捏得发皱的果汁瓶。
李思雅没再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屏幕。
直到白衬衫少女在大学里收到一封封信,信封上贴着巷口那棵老槐树的邮票,她才又轻声说:“老匠人倒是看得通透。”
宁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屏幕上的老匠人正坐在竹椅上,给新收的小徒弟讲竹篾的韧性,说“编东西和等人一样,得有耐心,还得肯留白”。
“是啊。”宁安应了一声,心里却没来由地想起刚才李思雅指尖碰过她手背的触感,轻得像错觉,却又真实得让指尖发麻。
影片后半段,羊角辫姑娘成了新的竹编匠人,守着老巷里的铺子,每天坐在竹椅上编东西,身旁的小桌上总放着一封没寄出的信。
白衬衫少女的信越来越少,最后停留在“我可能要留在这边工作了”。
镜头扫过那封没寄出的信,信封上画着两只竹鸟,翅膀挨得很近。
宁安看得有些出神,直到片尾曲响起,灯光缓缓亮起,才后知后觉地回神。
“走吧。”李思雅站起身,自然地帮她拿起放在脚边的包。
走出影院时,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宁安下意识拢了拢衣领,颈间的银杏叶银链随动作轻轻晃动。
“刚才那部片子……”李思雅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聊天气,“没想到会有那样的情节,早知道就不选这部了。”
宁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那个吻戏。她摇摇头:“没事,剧情还不错的。”
李思雅看了她一眼,紫瞳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就是怕你觉得不舒服。”
“不会。”宁安笑了笑,试图让语气轻松些,“只是有点突然而已。”
两人并肩往停车的地方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偶尔会在地面上交叠。
李思雅没再提影片里的情节,只是说起老城区最近在举办非遗展,说里面有打铁花的现场表演,问她要不要去看。
“等唐棠回来再说吧,她应该会喜欢。”宁安说。
李思雅点头:“好,到时候再约。”
走到车边,李思雅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宁安弯腰坐进去时,下意识往驾驶座看了一眼。
往常这个时候,司机总会提前等候在车里,今天却是空着的。
她愣了愣,转头看向绕到驾驶座的李思雅:“司机师傅呢?”
李思雅拉开车门坐进来,指尖搭在方向盘上,发动车子的动作顿了顿,侧头对她笑了笑,紫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亮:“今天让他先回去了,想自己开一段。”
引擎低鸣着启动,车子缓缓汇入车流。
宁安看着李思雅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动作沉稳,和她平日里从容的样子很像,却又多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你还会开车?”宁安有些意外。她们现在也才刚刚毕业,李思雅竟已经学了开车了。
“嗯,前段时间刚考了驾照。”李思雅笑着拿出驾照晃了晃。
驾照封皮是简洁的黑色,边角光滑,看起来很新,确实应该是刚到手不久。
宁安看着那本驾照上的照片,李思雅穿着白衬衫,头发利落地扎了个高马尾,眼神比现在更锐利些,倒显出几分锐利的飒爽。
“好厉害。”宁安由衷地说。她自己连小电驴都骑得不熟练,更别说开车了。
李思雅把驾照收起来,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点了点:“只是想多学些东西,以后或许能用上。”
她侧头看了宁安一眼,紫瞳里映着窗外流动的灯火,“比如……以后和你出来玩的时候,当你司机呀。”
宁安的脸颊微热,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霓虹灯的光影在玻璃上流动,像碎掉的星河。“那我可要付你车费了。”她半开玩笑地说。
“车费就不必了。”李思雅握着方向盘,嘴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紫瞳里漾着细碎的光,“不如……用别的抵账?”
宁安的心跳漏了一拍,转头看她时,李思雅的目光正落在前方的车流上,侧脸在路灯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
“用什么抵?”宁安定了定神,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李思雅转过头,眼底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语气却故作轻松地说:“不如……以身相许?”
话音刚落,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的微风轻轻拂过。
宁安的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像是被泼了层滚烫的胭脂,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眼神慌乱地看向窗外,不敢再与李思雅对视。
李思雅看着她窘迫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轻轻转动方向盘,车子平稳地汇入前方的车流。
夜风吹进半开的车窗,带着几分凉意,却吹不散车内悄然弥漫开的暧昧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