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邓子从外面找到了一些白酒,拿进屋内,便要退去。
珈宁叫住他:“小邓子,去给四爷找些替换的衣服和被褥,等会儿把四爷换洗下来的衣物和被褥也拿去烧掉。”
待小邓子拿来换洗的被褥和衣服,珈宁解开胤禛的上衣,看着他有些消瘦的身体,眼睛有些酸涩。
这几日,他自觉在主屋隔离,一直躲着自己,没想到居然消瘦的如此厉害。
珈宁忍着泪水亲自用帕子沾着温水慢慢的擦拭着胤禛的身子,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又指挥小邓子和高福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被褥。
胤禛一直在昏迷中,换洗搬动都费力,饶是有两人帮助,做完这一切,珈宁也累得满头大汗。
她对高福和小邓子吩咐把主屋里的摆设全部都先用白酒擦拭一遍,如果醋没有的话,就到西厢房,她带的行李里有少量的苍术,白芷,艾叶这些草药,可以先拢在一起拿来熏主屋厅堂。
“小邓子,等会儿给四爷煎药的时候,把我带的灵息草放一半进去。”
“嗻。”
等一切安排妥当了,珈宁又想到一个法子。
她对换好干净衣服的高福道:“高管家,辛苦你去门口,安排个可信的御前侍卫找太医要些三慈姑,续随子,五倍子……”
珈宁拿起纸笔,边说边写了一些草药,递给高福:“将这些取回来后研磨碎,搅拌均匀,装在布袋中,然后挂在四爷的脖颈和胸 前。”
高福领命而去,自珈宁入了主屋,仿佛瞬间有了主心骨。
他突然觉得院里的空气都通畅了不少,也不感到那么压抑了。爷出行前带上钮钴禄格格的决定果然英明。
待高福回来,珈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一身灰尘的衣服,这会儿屋里最脏的,好像反而是自己了。
她自嘲一笑,对高福道:“辛苦高管家在这里暂时守着四爷,用白酒擦拭王爷的身子,若是王爷醒来的话,就喂他先喝一点水,我去梳洗一下,很快回来。”
等到珈宁梳洗完毕,换上干净的衣物,再次回到主屋,看到高福正在给胤禛喂水。
只是胤禛的意识,依然不怎么清醒,喂进去的水吐了大半。
珈宁上前接过水杯,胤禛若总这样昏迷下去可不行。他对高福和小邓子挥了挥手,让两人都先出去候着。
室内一时就剩下自己和昏迷的胤禛两人,她俯在胤禛耳边:
“四爷,四爷!”
珈宁压低了声音唤他,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胤禛似乎被这声音惊扰,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
平日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布满了浑浊的血丝,目光涣散而茫然,仿佛蒙上了一层厚重的迷雾,完全无法聚焦。
他像是被困在某个可怕的梦魇里,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发出破碎而模糊的音节。
“水……好冷……”
声音嘶哑地如同破锣。
珈宁小心翼翼地又给他喂些点温水,看他多少又喝进去一点,打算起身再倒一碗放在旁边茶几备用。
就在这时,胤禛那只搁在床边,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毫无征兆地抬了起来,带着滚烫惊人的温度,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拽住了珈宁正欲抽离的手腕
那力道之大,远超一个病重之人应有的虚弱,珈宁感受到他的指甲深深嵌入到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又像是濒死的猛兽,在绝境中爆发最后的血性。
“别……走,皇额娘……”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血红的瞳仁,如稚子一般依恋地茫然地盯着珈宁所在的方向,却又似乎穿透了她在望向某个虚空的幻影……
那呓语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深 入骨髓的恐惧和哀求……
“皇额娘,别丢下禛儿……”
“皇额娘,你不要走……”
他在梦中是看到了过逝的孝懿皇后佟佳氏?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珈宁的鼻腔,眼前瞬间一片模糊。
这个在人前永远深沉内敛,平静无波,算无遗策的雍亲王,此刻竟脆弱得像一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孩子。
“乖,我不走!”
珈宁温柔而坚定地回答着,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酸涩,却异常清晰有力,孝懿皇后去世那年,他经历了什么,到底对他产生了多大的打击?
珈宁用力回握住胤禛那滚烫吓人的手,试图用自己的微凉去缓解那份灼热,也试图传递一份希望的力量。
“四爷,我在这儿,珈宁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不会走!”
胤禛似乎听到了“珈宁”二字,有些涣散的目光,剧烈晃动了一下。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深潭,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那死死抓紧手腕的力道,松了一瞬,随即又紧紧抓住。
只是不再那样蛮横绝望,更像是弱水者在确认浮木存在的本能依赖。
珈宁有些欣喜地看着胤禛,继续在他耳边呼唤道:
“四爷,你还有未竟的事业没有完成,你还有一腔热血、雄心壮志要去实现呢!四爷,你不是还想要那个椅子吗?要是就这样死了,你以前的努力和隐忍可就白费了……”
珈宁一边跟他说着话,一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拿起丝巾,浸入干净的温水,握成拳头挤干放在胤禛的额头上。
刚放好,胤禛的咳嗽又剧烈起来,整个人蜷缩着,每一次震动都伴随着痛苦的闷哼。
珈宁趁他手腕松开之际,抽出自己的手,到桌前又拿起一方丝帕沾水,不停的给胤禛擦拭着身体,进行物理降温。
冰冷的刺 激让他浑身一颤,紧锁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瞬,但随即又因剧烈的咳嗽而拧紧。
“四爷,坚持住……”
珈宁一边低声安抚,一边手忙脚乱地为他擦拭脖颈、耳后这些能快速散热的地方。
布巾很快就被胤禛高热的体温蒸得温热,珈宁只能不断重复浸 湿,拧干,擦拭的动作。
终于,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高福抱着两坛装封装的烈酒:
“格格,十四阿哥白日听说我们院里找烈酒,便派人送来了两坛,这碗是您嘱咐小邓子熬的药,加了灵息草。”
“格格,我又烧了一盆清水,给您端来备用。”小邓子也端着烧好的水进来。
“两位辛苦了,快出去,关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