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海风带着凉意,吹拂着礁石上并排而坐的两人。星光洒落,在海面上铺开一条碎银般的道路。芙宁娜脚边的彭彭兽翻了个身,发出更响的呼噜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叶辰那句关于夜海的感慨,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芙宁娜心中荡开涟漪。她本以为对方会像其他人一样,要么敬畏地行礼,要么提出什么请求,却没想到是如此平淡的开场白,仿佛只是两个偶遇的陌生人,在分享对景色的感受。
这让她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松弛了一丝。
“哼,算你还有点眼光。”芙宁娜努力维持着高傲的语调,但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许,“枫丹的海,自然是提瓦特最美的。尤其是在夜晚,星辰倒映,如同众神洒下的钻石……嗯,很有戏剧美感!”她习惯性地加上了自己的评价。
叶辰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星光下,芙宁娜的侧脸轮廓精致得如同人偶,但那双蓝色的眼眸中,却少了白天的张扬,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迷离和……疲惫。
“确实很美。”叶辰附和道,目光重新投向大海,“安静,广阔,能让人暂时忘记烦恼。”
“烦恼?”芙宁娜像是被这个词触动了,语气带上了一丝自嘲,“身为至高无上的水神,执掌一国的权柄与律法,枫丹的一切都在我的注视之下,我能有什么烦恼?”她像是在反问叶辰,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叶辰没有立刻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再高的权位,也有无法言说的重负。再华丽的舞台,也有落幕后的孤寂。”
他的话很轻,却像一把钥匙,轻轻触碰到了芙宁娜内心某个紧锁的角落。
芙宁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猛地转过头,看向叶辰,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和探究:“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什么吗?”
叶辰迎上她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没有躲闪,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有感而发。就像这海,表面平静,深处却暗流汹涌。扮演一个角色太久,或许连自己都会忘记真实的模样。”
“扮演?角色?”芙宁娜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被戳破心事的慌乱和强装的愤怒,“大胆!你是在质疑本水神的身份吗?我芙宁娜·德·枫丹,就是枫丹唯一的神明!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她的反应,恰恰印证了叶辰的猜测。如果她真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水神,绝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几句感慨就如此失态。她的激烈反驳,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
叶辰没有与她争辩,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理解和……怜悯?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语气变得有些飘忽:“我曾经……也认识一些人。他们背负着沉重的使命,不得不戴上厚厚的面具,扮演着并非自己的角色。久而久之,连笑和哭,都成了剧本的一部分。很累,不是吗?”
芙宁娜怔住了。叶辰的话,没有指责,没有揭露,只有一种近乎同病相怜的理解。这种理解,比任何质问都更具穿透力。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五百年的扮演,五百年的孤独,五百年的强颜欢笑……那些深埋心底、无人可诉的疲惫,在这一刻,仿佛被眼前这个陌生的异乡人轻轻触碰到了。
她低下头,看着脚下睡得香甜的彭彭兽,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华丽的裙摆铺在粗糙的礁石上,沾上了些许湿气和水渍,她却浑然不觉。
海风继续吹着,带着咸涩的味道。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但这沉默,不再是之前的尴尬和戒备,而是一种……奇异的、共享着某种秘密的宁静。
过了许久,久到天边的星辰都似乎移动了位置,芙宁娜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有时候……真希望这场盛大的演出……能早点结束……”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瞬间就被海风吹散。
叶辰听到了。他没有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坐着。他知道,有些话,点到即止。逼得太紧,只会让她重新缩回坚硬的壳里。
又过了一会儿,叶辰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缓、不带任何攻击性的语气,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夜的宁静:
“芙宁娜小姐……”
他顿了顿,没有使用“水神大人”这个敬称。
“……你,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水神’,对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芙宁娜耳边炸响!
她猛地抬起头,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恐慌,以及一丝……被看穿一切后的无助!她看着叶辰,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否认,想要斥责,却发现自己所有的伪装和防线,在这个男人平静而洞察一切的目光下,土崩瓦解。
星光下,她那张精致如玩偶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真实的、脆弱的表情。
五百年的秘密,似乎在这一刻,迎来了被揭开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