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茎掉在地上，卷了起来，躺在烧黑的泥土上。土里插着一把破剑，满是锈迹，刀口崩了三处。剑穗垂着，颜色都没了，灰扑扑的，风吹都不动。
刚才——那一瞬间，天地都抖了一下。
李昊的手还举在半空，掌心空空的，好像还抓着什么东西。他的手指在抖，指节发白，喉咙动了动。刚才那点光，是他接住的最后一丝气息。那光很弱，有点温热，像萤火虫，却压得人心慌。现在光没了，被黑夜吞掉了，一点痕迹都没留。
四周特别安静。
风停了，空气也不动了。灰烬浮在半空，像冻住了。远处的废墟里，几张烧焦的符纸挂在石头上，一动不动，时间像是卡住了。
青龙慢慢把喷雾瓶塞进袖子，动作很轻，好像怕吵到什么。他的手指发青，指甲缝里有朱砂和血混在一起的痕迹。他知道事情没完。这安静太假了，就像演戏时的暂停。
白虎蹲在地上，尾巴原本缠着墨轩的衣服，那是最后一刻的坚持。现在尾巴松开了，搭在地上，像一条累垮的河。他低头闻了闻地面，那里还有辣条碎、汗味，还有一点薄荷糖的味道。那是墨轩的味道。他没哭，耳朵贴着脑袋，眼里闪过一丝痛。
朱雀的翅膀裂了一道缝，火焰早就灭了，只有一缕烟从羽毛根冒出来。她抹了把脸，手上的灰蹭到了眼角。她不想承认自己哭了。她是掌控南明离火的神兽，怎么能为一个人类流泪？可她记得，墨轩走前还笑着递给她一包“爆辣地狱味”辣条，说：“姐，你要是哭了，我就从天上跳下来砸你脑袋。”
玄武背对着大家，壳上的纹路还在发烫，古老的符文一闪一闪，透出暗金色的光。他自己不知道。他只是望着北边的天空。他知道，那颗星不是天象，是心象。有人用魂当笔，用命当墨，在天上写下“我还在”。
麒麟低头看见地上半截辣条，包装脏了，沾着泥。他弯腰捡起来，吹了吹，直接塞嘴里嚼起来，嘎嘣响。他笑了一声：“这家伙，死了都要搞这么大动静，真烦。”可声音有点抖。
天上，出现了一点光。
很小，像漏了一滴星光。它不闪也不落，静静浮着，慢慢上升，轻得不像灵魂，倒像一张旧纸被风吹起，带着没说完的话，飘向远方。
李昊猛地抬头，胸口发紧，想喊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那是……”
话没说完，那光突然停了。
真的就是停了。
像人走路时忽然回头看了眼。
所有人都心头一震，好像被谁看了一眼。那不是难过，也不是不舍，反而有点调皮——“嘿，你们看见了吗？我走了，但没真走。”
然后光继续往上飞。
越飞越高，穿过云层，穿过星星之间的轨道。最后，在所有人盯着看的时候——
“啪。”
没有声音。
可每个人心里都咯噔一下，像心跳被人敲了一下。
那光炸开了。
不是爆炸，是绽放。像一朵花突然开放，照亮了整个北方的夜空。一颗星出现了，不大，不闪，也不吵，孤零零地挂着，像谁随手扔上去的一只萤火虫，懒洋洋地眨着眼。
但大家都明白。
那就是他。
青龙抬头看着，嘴角动了动，声音很小：“这傻子，连死都死得这么嚣张。”
白虎站起来，肩膀咔响了一声。他抬起前爪，在地上划了两道深印子，像是记账：“他还欠我十个俯卧撑。上次说好输的人做五十个，他做了四十个就跑了。”
朱雀抹了把脸，骂了一句：“大半夜的，谁家星星这么亮？烦死了，挡我观星盘了。”说完，她悄悄合拢翅膀，护住了胸前那个铜铃铛——墨轩送她的。
玄武转过身，壳上的热慢慢退了。他低声说：“他说‘慢点走’，让我们别急。结果他自己跑最快。”语气平静，可藏着失落。
麒麟嚼着辣条，腮帮鼓鼓的，忽然笑了：“新口味还没试呢，急什么？海苔味配灵魂升华，到底搭不搭？等他回来，必须补测评。”
李昊还跪着，膝盖陷在石头里，疼得没感觉了。他盯着那颗星，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突然，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碎玉——是玉佩断下来的边角，边缘粗糙，像是被火烧过又冷得太快。他本来想扔掉，可每次要扔，都觉得墨轩在笑：“扔了？那你以后怎么认我？”
他低头看着，手指摸着断裂的地方，像在碰一段回不去的日子。
“你说酒可以欠……”他声音哑得厉害，“那我现在欠你一万坛。”
没人说话。
风还是没来。
可天上的星，好像亮了一点。
这时——
地上的破剑，轻轻颤了一下。
不是风，也不是地震。是剑自己动了。剑穗没动，可剑身嗡了一声，低低的，像有人弹了下琴弦。紧接着，李昊手里的碎玉突然发烫，烫得像烧红的铁，他差点扔了出去。
青龙眼神一紧，上前一步：“玉佩有反应？”
玄武也走过来，皱眉：“不可能。信物碎了，灵性就断了，不该再有共鸣。”
“但它在烧。”李昊咬牙，手心已经红了，“像……像在回应什么。”
麒麟凑近看那块玉，忽然笑了：“会不会是他临走前留的后招？那家伙最爱藏一手。上次宗门大阵塌了，他在地底下埋了三百包辣条当能量源。”
“留后招？”朱雀冷笑，“人都没了，还能远程控制？你以为他是服务器？还能连wi-Fi？”
“他不是普通人。”白虎低声说，看着那把剑，“懒，爱闹，欠揍，三天不惹事憋得慌。但他从没真正输过。哪怕天道压着他打，他也能从兜里掏出一张免死金牌。”
青龙沉默一会儿，抬手凝聚一道金光，细细的，却很有力量。他点向碎玉。金光碰到玉面，立刻变成一条线，直冲天上，连到那颗星。
一秒。
两秒。
金光线突然断了，像玻璃碎了一样。
青龙后退半步，脸色发白，额头出汗。
“我看到了。”他喘着气说。
“看到什么？”李昊一把抓住他手臂，声音发紧。
“不是画面。”青龙摇头，眼睛却亮了，“是节奏——像心跳一样。那颗星……在跳。”
大家愣住了。
白虎皱眉：“星星会跳？你发烧了吧？”
“不是。”玄武开口，声音低沉，“是他的魂还在动。没散，是变了。他把自己的存在，融进了星辰的运行里。”
“动什么动！”朱雀烦躁地扇翅膀，“魂都散成灰了，还能跳舞？”
麒麟忽然咧嘴一笑：“你们有没有发现，他最后说了什么？”
“哪句？”李昊问。
“‘这剧本……我改得还不赖吧。’”麒麟学着墨轩的语气，挑眉，“这话什么意思？”
李昊心里一震。
改剧本？
他一个躺平少年，被赶出宗门，被迫扛劫，逃课偷丹、装病躲训、靠辣条贿赂守山灵兽，最后连命都搭进去了——这不是被命运欺负吗？
可如果……反过来呢？
如果他根本不是被动选中？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结局，所以才一路摆烂、偷丹、放水、装死？
如果所谓的“燃魂启封”，不是牺牲，而是重启？
李昊猛地抬头看星。
那颗星，又亮了一些，像是听到了他的想法。
“他是不是……”李昊声音发抖，“根本没打算死？”
青龙冷笑：“你现在才明白？他走前说‘碑文先空着，等三年’，你觉得他在开玩笑？他还特意说‘别刻错名字，我回来要投诉’。”
白虎哼了一声：“那家伙，连辣条都分库存，三个口味轮着吃，能不留后手？他连复活流程都测试过。”
朱雀脸色变了：“所以玉佩碎了，不是结束，是开始？”
玄武点头：“以魂引路，以星为锚——他把自己的命，写进了天地规则。不是死，是上线。不是牺牲，是植入。”
麒麟嚼着辣条，得意地说：“我就说嘛，他怎么可能乖乖赴死？那不符合人设。墨轩的人设是——永远差一秒到账的救世主。”
李昊低头看着碎玉，手抖得厉害。
原来他不是牺牲。
他是变成了系统里的bUG。
一个卡在洪荒程序里的异常进程。
一个随时可能重新登录的管理员账号。
“所以……”李昊喃喃，“他其实……还在？”
“在不在不重要。”青龙看着天，语气轻松了些，甚至笑了，“重要的是，他让我们相信他在。”
白虎走到破剑旁，踢了下剑柄，剑身轻轻响了一声：“剑还在，人迟早回来。”
朱雀哼了一声：“回来也别想让我拍《英雄陨落》续集，太尬。我要加片酬，十箱辣条起步。”
玄武默默走到剑边，用爪子在地上画了个圈，圈里浮现符文，和天上的星隐隐呼应：“这里以后就是新阵眼。天地脉络，多了一条活线。”
麒麟拿出一包辣条，放进圈里，认真地说：“新品海苔味，先供着，别让服务器饿着。重启也要能量。”
李昊慢慢站起来，膝盖发出声响。他拍掉衣服上的灰，把碎玉收好，贴在胸口。那里，传来一丝暖意。
他抬头看星，嘴角动了动，像笑，又像想哭。
“三年是吧？”他小声说，“那我先给你存一坛酒。十年陈酿，北岭雪水酿的，够劲。”
风吹来了。
第一缕风，吹过焦土，卷起几片叶子。
破剑的剑穗，终于晃了一下。
天上的星，也闪了闪。
像在眨眼。
像在说：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