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看到的那个瞬间。
作为海洋生物学家，我——艾莉森·卡特博士——曾以为自己见识过海洋最黑暗的秘密。直到那个该死的潜水任务，直到深渊之喉向我展示了真正的恐怖。
深海漫游者号准备就绪，卡特博士。耳机里传来技术员马克冷静的声音，深度校准完成，压力舱检查完毕。
我深吸一口气，透过潜水器的强化玻璃窗望向外面漆黑的海水。我们位于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附近一处尚未被完全探索的区域，科学家们称它为深渊之喉。声呐探测显示这里有一条比马里亚纳更深的海沟，但从未有人类到达过它的底部。
记住，艾莉森，项目主管理查德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这次下潜的目标是采集8000米深度处的沉积物样本和任何可能的生物迹象。不要冒险去更深的地方。
明白。我回答，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轻敲，检查各项读数。氧气供应：正常。电力系统：100%。外部摄像机：运转良好。深海漫游者号是我们最先进的载人潜水器，理论上能承受米的深度，但没人真正测试过它的极限——至少没有活着回来报告的人。
潜水器开始下沉，周围的蓝色迅速变暗。300米...500米...1000米...阳光早已无法穿透到这里。我打开潜水器的外部照明，几束苍白的光线刺入永恒的黑暗，照亮了偶尔飘过的深海雪——有机物碎屑组成的颗粒，如同水下世界的雪花。
下潜顺利，目前深度1500米，一切正常。我报告道，声音在狭小的舱室内显得异常清晰。
随着深度增加，压力计的数字不断攀升。2000米...3000米...4000米...窗外的温度已接近冰点，但舱内的恒温系统让我保持着舒适的体感。在这个深度，生命变得稀少而怪异。偶尔有发光的深海鱼从窗前掠过，它们扭曲的身体和锋利的牙齿是对这个高压黑暗世界的完美适应。
卡特博士，您看到那个了吗？马克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我调整摄像机角度，顺着他的指示看去。在潜水器右下方约二十米处，海底的沉积物上有一道巨大的痕迹——像是某种庞然大物滑过留下的沟壑，宽度至少有五米。
上帝啊...我喃喃道，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控制杆，那是什么留下的？
不知道，理查德的声音插了进来，但根据痕迹的宽度和深度判断，造成它的生物体长可能超过三十米。
我的胃部一阵紧缩。已知最大的深海生物是大王乌贼，最大记录约13米。这个痕迹的主人是它的两倍还多。
继续下潜，理查德命令道，声音里带着科学家的兴奋，这可能是个重大发现。
深海漫游者号继续下沉，穿过一层又一层永恒的黑暗。5000米...6000米...7000米...压力计显示外部压力已经超过700个大气压，足以将普通潜艇压成废铁。我的耳朵因压力变化而嗡嗡作响，尽管舱内已经做了压力平衡。
在7500米深度，我看到了第一处热液喷口——海底的火山活动形成的烟囱状结构，喷出富含矿物质的高温水。围绕它们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生态系统，管状蠕虫和盲虾在热液周围繁衍生息。但这里的生物看起来...不对劲。它们的体型异常巨大，颜色也比我在其他深海热液区见过的更加苍白，几乎透明。
理查德，你们看到这些生物了吗？它们的尺寸——
看到了，理查德打断我，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艾莉森，小心点。这里的生物圈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发生了变异。
我操纵潜水器靠近一只特别大的管状蠕虫。通常这种生物体长不超过两米，但这一只至少有五米长，它的身体微微蠕动，似乎在感知潜水器的接近了，当我打开采样臂准备采集样本时，这只蠕虫突然剧烈收缩，然后喷出一股乳白色的液体，瞬间污染了周围的海水。
该死！我迅速收回采样臂，但已经有一些液体溅到了潜水器的外壳上。监控显示外部摄像机的镜头被部分覆盖。
卡特博士，您还好吗？马克急切地问。
没事，只是...等等。我突然注意到，那些乳白色液体在黑暗中竟然发出微弱的荧光，而且正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流动，几乎像是...有意识地在探索潜水器的表面。
我打了个寒战，决定不再停留。继续下潜，目标深度8000米。
当深度计显示8000米时，海底地形突然变得陡峭。声呐显示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海沟，边缘如同被某种力量撕裂的伤口。这就是深渊之喉——我们此行的主要目标。
艾莉森，就在这里采集样本，然后准备上升。理查德命令道，那个海沟太危险了。
我正准备执行命令，突然注意到声呐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信号。那是一个庞大的物体，正在海沟边缘移动。不，不是一个——是多个。它们巨大得不可思议，每一个的信号都显示体长超过四十米。
理查德！你们看到了吗？我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通讯器里传来一阵静电噪音，然后是理查德断断续续的声音：...信号干扰...艾莉森...上升...立即...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它。
在潜水器照明的最远边缘，一个巨大的影子缓缓滑过。一开始我以为是一块突出的岩石，直到它移动起来。那东西太大了，我的大脑拒绝理解眼前的景象。它的身体像是一条巨大的蠕虫，但表面覆盖着不规则的骨板和突起，头部——如果那能称为头部——是一个由数十个发光器官组成的复杂结构，闪烁着诡异的蓝绿色光芒。
最恐怖的是，它似乎注意到了潜水器的灯光，开始转向我们这个方向。
上帝啊...上帝啊...我听到自己在低声重复，手指僵在控制面板上。那生物移动的方式违背了一切已知的生物学规律——它没有明显的鳍或鳍状肢，却能在水中极其灵活地移动，仿佛水对它而言不是阻力，而是某种可塑的固体。
突然，潜水器的所有仪器同时闪烁起来。深度计疯狂跳动，压力传感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外部温度显示周围海水突然升高了十几度。
艾莉森！发生了什么？通讯器里传来马克的喊声。
我无法回答。那个生物——我无法再称它为生物，它更像是某种噩梦的具现化——已经游到了潜水器正前方不到五十米处。在灯光的照射下，我看到了它身体的细节：那些骨板实际上是某种外骨骼，上面布满了奇怪的符号般的纹路；它的现在完全展开，露出一个圆形的、布满锯齿状结构的口器；而那些发光器官...上帝啊，那些发光器官看起来像是眼睛，数十只发光的眼睛，全都直直地盯着我。
我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恐惧席卷全身，那是一种原始的、根植于基因深处的恐惧，仿佛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要我逃离这个不该被看到的景象。
潜水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被某种强大的水流冲击。那个生物——不，现在有更多了，至少三个同样巨大的身影从深渊中升起——开始围绕着潜水器旋转，它们的动作精确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在执行某种复杂的舞蹈。
艾莉森！回答我！理查德的声音几乎是在吼叫。
我努力控制住颤抖的手指，按下通讯按钮：这下面有东西...巨大的...不是已知的任何物种...它们在围着我们转...
就在这时，最靠近的那个生物突然加速向潜水器冲来。在最后一刻，它改变了方向，但它的身体还是擦过了潜水器的右侧。整个舱室剧烈摇晃，我被甩到控制台上，额头撞在仪表板上，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流下。
警告声此起彼伏。氧气供应受损。电力系统不稳定。外部摄像机三号离线。
但最恐怖的是通讯系统完全中断了。我孤身一人，在海洋最黑暗的深处，被这些...这些东西包围。
我挣扎着回到控制座位，看到那些生物现在排列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形，将潜水器围在中心。它们身体上的发光器官以某种复杂的模式闪烁着，像是在交流...或者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我的血液凝固了。它们不是动物。动物的行为不会如此协调，如此...有目的性。
当第一个生物再次靠近时，我看到了它口器中伸出的东西——像是触须，但顶端分叉成更小的须状物，每一根都覆盖着微小的、钩状的突起。那些触须轻轻拂过潜水器的外壳，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然后，电力系统完全失效了。
在最后的灯光消失前，我看到那些生物的发光器官突然全部变成了血红色，它们同时张开巨大的口器，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锯齿状结构。
潜水器开始不受控制地下沉，被拖向那个名为深渊之喉的黑暗裂缝。在绝对的黑暗中，我只能听到金属扭曲的声音和某种...某种像是巨大心脏跳动的低沉脉动。
我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回到海面了。但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在生命最后时刻终于明白的事实：我们从来不是这个星球的主宰。在海洋最黑暗的深处，有比人类古老得多的存在，而它们正在醒来。
通讯记录到此中断。深海漫游者号及其乘员艾莉森·卡特博士再未返回。打捞队在一周后找到了潜水器的部分残骸，它们散布在深渊之喉边缘约9000米深度处。残骸上的痕迹表明潜水器曾遭受极端外力挤压，几乎被压成扁平状。
最令人不安的是，在打捞上来的外部摄像机存储卡中，发现了最后三分钟的视频记录。画面极度扭曲，但可以辨认出数个巨大的生物形态围绕潜水器移动。视频最后一帧显示一个直径至少两米的发光器官紧贴镜头，其内部结构酷似人类的眼睛。
此后，深渊之喉区域被永久禁止科研探索。官方解释是地质活动过于危险。但参与打捞行动的几位技术人员在随后六个月中相继自杀，留下的笔记中都提到了和。
海洋覆盖了地球表面的71%，而我们探索过的部分不到5%。有时我在深夜会想，在那片无边的黑暗中，它们是否也在看着我们，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毕竟，深渊不会永远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