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墨汁。
苏九的意识，在一瞬间就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污秽给冻结了。
如果说之前龙脉的记忆是一条壮丽恢弘、闪耀着金色光辉的命运长河，那么此刻，就如同有人在这条河的上游，倾倒了整座城市最肮脏、最腐臭的下水道。
那股能量充满了怨毒、嫉妒、贪婪、暴虐、绝望……是纯粹的、不加任何掩饰的负面情绪集合体。它没有形态，却又仿佛包含了亿万张扭曲痛苦的面孔；它没有声音，却又像有无数根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入苏九的意识深处。
辉煌的创世景象瞬间被撕碎。
取而代bigr代之的，是无数混乱、血腥、充满痛苦的记忆碎片，如同一场精神世界的雪崩，朝着苏九当头砸下。
他“看”到了一位满腹经纶的状元郎，因为不愿与权臣同流合污，被诬陷入狱，最终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咳着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墙上写下了一个巨大的“恨”字。
那股不甘与怨毒，跨越了数百年的时光，直接烙印在了苏九的心头，让他无端地对天地生出一股滔天的恨意。
他“听”到了一位年轻的母亲，在饥荒的年代，为了让怀里的孩子活下去，易子而食。当她将那块不属于自己孩子的肉块塞进嘴里时，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不似人声的干嚎，那份撕心裂肺的绝望与自我憎恶，让苏九的意识都为之战栗。
* 他“感受”到了。在某条繁华商业街的地下，曾是一片古战场。无数战死的士兵，他们的尸骨被草草掩埋，甚至来不及腐烂，上面就盖起了新的建筑。那些临死前对生命的眷恋，对敌人的仇恨，对家乡的思念，没有随着时间消散，而是沉淀下来，与地下的阴湿之气混合，发酵成了一种粘稠如沼泽的怨念。
“这是什么……”
苏九的意识在剧烈地动荡。他那由金色能量构筑的、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守护核心，在这场恐怖的精神风暴中，仿佛也变得摇摇欲坠。
这股负面能量集合体，似乎拥有自己的“智慧”。它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苏九这个“外来者”，一个不属于这片污秽的、纯净的光点。
它像闻到血腥味的鲨群，瞬间就将苏九的意识团团围住。
“又一个……自以为是的‘光’……”
一个模糊而混乱的意念，直接在苏九的脑海中响起。那声音不男不女，不老不少，像是成千上万个声音的叠加。
“你也想来‘净化’我们吗？”
“你也想把我们当成垫脚石，去成就你那可笑的‘功德’吗？”
“看看我们，我们就是这座城市！我们才是它最真实的底色！”
“繁华是虚假的，希望是短暂的，只有痛苦和憎恨，才是永恒的！”
伴随着这恶毒的低语，这股庞大的负面意识，开始用一种更阴险的方式侵蚀苏九。它不再是单纯地用别人的痛苦来冲击他，而是开始挖掘他自己内心的阴暗面。
一幕幕被苏九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他看到了自己幼时，被同龄人排挤、嘲笑为“怪胎”时的孤独与愤怒。
那股愤怒被这股力量放大了千百倍，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嘶吼：“杀了他们！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让他们后悔！”
他看到了自己初入都市，面对世家子弟的轻蔑与打压时的隐忍与不甘。
那份不甘被扭曲成嫉妒：“凭什么他们生来就拥有一切？凭什么你要像蝼蚁一样挣扎？夺过来！把他们的气运、财富、地位，全部夺过来！那本就该是你的！”
他甚至看到了在与“夜影”组织的无数次战斗中，那些不可避免的伤亡，那些被波及的无辜者。
*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他心中质问：“你以为你是救世主？看看你的脚下，踩着多少人的鲜血和眼泪！你和那些你所鄙视的人，又有什么区别？伪君子！”
这些念头，如同心底长出的毒草，疯狂蔓延。
苏九感觉自己的心神正在被一点点污染，那坚固的道心，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体表的金色能量光芒，也开始变得明暗不定。
这东西，就是龙脉意识中的“心魔”！
它并非外来的邪物，而是从龙脉本身衍生出来的“阴暗面”。是这座城市，这片大地，从古至今所有负面情绪、历史怨念、人性之恶的总和！
* 它和龙脉那光辉、正面的意识，是共生的一体两面。有光的地方，就必然有影子。历史越是悠久，生灵越是繁盛，这个“影子”就越是庞大，越是恐怖。
它无法被消灭，因为它本身就是“存在”的一部分。
而此刻，这个恐怖的“心魔”，正试图将苏九也拖入它的黑暗之中，将他同化，让他成为这无尽怨念的一部分。
“放弃吧……”那蛊惑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如同情人的低语，“为什么要对抗呢？你内心的愤怒，你的孤独，你的野心……我们都懂。加入我们，你就不再孤独。我们会给你无尽的力量，让你随心所欲，让你成为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而不是一个被规则束缚的英雄。”
“你的力量，本就充满了毁灭的气息，不是吗？你和我们，才是一类人……”
心魔的低语，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苏九内心最深处的潘多拉魔盒。
苏九的意识，在这场灵魂的拉锯战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即将溺水的人，手脚被无数冰冷的水草缠住，拼命地向下拉扯，而头顶的光亮，却越来越遥远。
他引以为傲的定力，他千锤百炼的道心，在这横跨了亿万年的恶意集合体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吞噬，似乎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