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奔跑在废弃的工地上，脚下的碎石和钢筋发出杂乱的声响，但他充耳不闻。晚风灌入他的肺里，又冷又涩，可他感觉不到，他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右手掌心。
那里，躺着那颗鸽子蛋大小的黑色珠子。
它没有温度，触感光滑如玉，内部却仿佛封印着一片浓缩的星空，旋转，沉寂，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力量。这东西，是十几个“夜影”杀手连同他们燃烧的灵魂凝聚而成，是标准的魔道产物。可现在，它却安静地躺在他的手里，像一件温顺的艺术品。
一个，是师门传承了千年的紫檀罗盘，代表着他过去二十年所学、所信、所坚持的一切。它已经碎了。
一个，是眼前这个男人随手创造的“力量核心”，代表着一个他无法理解，却又充满致命诱惑的全新世界。它完好无损。
选择，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当他气喘吁吁地追到工地出口时，苏九和林悦正准备上车。一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路边。
“哟，想通了？”林悦靠在车门上，冲他挑了挑眉，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我还以为你得回去把《周易》从头到尾烧了祭天，才能下定决心呢。”
秦越没理会林悦的调侃，他跑到苏九面前，胸口剧烈起伏，扶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才终于站直了身体。他没有说“收我为徒”或者“请指教我”之类的废话，只是摊开手，将那颗黑色的珠子递了过去，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澈和坚定。
“这东西，我该怎么用？”
一句话，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他放弃了质问，放弃了怀疑，选择了接受和学习。
苏九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似乎在审视他道心的转变。最后，他没有去接那颗珠子。
“你觉得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苏九的回答一如既往地令人费解，“你觉得它是魔，它就能吞噬你的心智。你觉得它是工具，它就能帮你开山辟路。”
“我……”秦越刚想说点什么。
“闭嘴！”苏九的声音陡然一沉，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扫向了他们身侧不远处的黑暗。
林悦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身体绷紧，像一头准备扑击的猎豹。
秦越的心猛地一跳，顺着苏九的目光看去，那边空无一人，只有几根废弃的钢筋水泥柱，在昏暗的路灯下投出扭曲的影子。
可下一秒，那几根水泥柱周围的空气，开始像被加热的玻璃一样，出现了诡异的波纹。三道穿着黑色紧身作战服的身影，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由虚到实，凭空浮现。
他们没有“夜影”那种阴森诡谲的气息，反而干净利落，像三台精准的人形机器。每个人脸上都戴着一个银色的、没有任何五官的面具，手中则持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短枪，枪口并非中空，而是一块菱形的透明晶体。
“目标确认。”其中一个身影开口，声音是通过面具发出的电子合成音，冰冷、单调，不带任何感情，“回收‘能量核心’，清除所有目击者。”
话音落下的瞬间，三人同时举枪。
没有枪火，没有声音。
三道肉眼可见的白色光束，如同手术刀般精准，撕裂了夜色，分别射向苏九的眉心、林悦的心脏，以及……秦越握着黑色珠子的右手！
好快！
秦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所有的神经都在尖叫，身体却因为巨大的危机感而僵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毁灭性的光束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发什么呆！”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他狠狠向后一拽。秦越一个踉跄，几乎是擦着那道光束摔倒在地。光束落空，射在他身后的地面上，没有爆炸，却留下一个拳头大小、边缘光滑如镜的圆形深坑，坑壁内侧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瞬间融化的琉璃质感。
秦越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东西的穿透力和温度，比子弹可怕百倍！
拉他的人是林悦。林悦自己则是一个灵巧的侧翻，躲开了射向他心脏的一击。而苏九，面对射向他眉心的光束，做出的反应最为简单。
他只是微微偏了一下头。
光束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几根断裂的发丝。
一击不中，那三名袭击者没有任何意外或迟疑，立刻改变了战术。他们手中的短枪晶体光芒大作，不再是射出光束，而是向外扩散出一圈圈无形的能量涟漪。
嗡——
秦越感觉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体内的灵力瞬间变得混乱不堪，像一锅煮沸的开水，横冲直撞，完全不受控制。他引以为傲的天机门心法，在这一刻彻底失效！
“是……是灵能干扰！”秦越抱着头，痛苦地嘶吼，“他们……在用一种特殊的频率共振，扰乱了我们和天地气场的连接！”
这已经超出了传统玄学的范畴！“夜影”玩的是煞气，是诅咒，还在秦越的理解范围内。而眼前这伙人，他们玩的是物理！是频率！是共振！
“有点意思。”苏九站在干扰力场的中心，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饶有兴致地伸出手，感受着那股无形的波动，“用科技手段，模拟出了‘禁法领域’的效果。可惜，功率太小了。”
“功率再小，咱们也成哑火的炮了啊哥！”林悦躲在一根柱子后面，脸色有些发白，“我感觉我体内的‘油路’被堵了，用不上劲儿！”
“谁说用不上劲儿？”苏…九的目光转向了地上还在抱头打滚的秦越，“喂，那个打算盘的。”
秦越猛地抬起头，满眼血丝。
苏九指了指他手里的黑色珠子：“你的算盘不好用了，换计算器。”
秦越一愣，低头看向掌心的珠子。
“他们用频率干扰你，你就用更乱的频率，把他们的场给冲垮。”苏九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脑海，“这颗珠子里，是十几条人命，上百种怨念，无数驳杂的能量。把它想象成一颗精神炸弹，扔出去。”
精神炸弹？
这个词汇再次冲击了秦越的世界观。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了。那三名袭击者正一步步逼近，手中的短枪再次亮起，准备发动下一次攻击。
“我……我怎么扔？”秦越急道。
“用你最大的恶意去想。”苏九的指点简单粗暴，“想象你最恨的人，你最想毁灭的事，然后把这份情绪，灌进去！”
最大的恶意……
秦越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师父的斥责，同门的嘲笑，还有今晚自己那如同小丑般的表现……一股强烈的羞耻、愤怒和不甘，从心底喷涌而出。
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集中在右手，然后猛地将那颗黑色珠子，朝着三名袭击者最密集的地方，狠狠砸了过去！
珠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悄无声息。
那三名袭击者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其中两人立刻调转枪口，射出两道光束试图在半空中拦截。
然而，光束击中珠子的瞬间，就像泥牛入海，没有激起任何波澜，直接被吞噬了进去。
珠子落地。
没有爆炸。
但一种比爆炸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一股无形的、充满了混乱、怨毒、疯狂的精神风暴，以珠子为中心，轰然席卷了方圆百米的范围！
那三名袭击者身体猛地一僵。他们戴着的银色面具上，那片光滑的表面，突然像信号不良的屏幕一样，疯狂地闪烁起来。
“滋……警报！警报！遭遇高强度精神污染……心智防护……崩溃……崩溃……”
刺耳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其中一名袭击者突然扔掉了手里的短枪，双手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另一名则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转身就跑，却一头撞在了水泥柱上，抱着头在地上疯狂打滚。
第三个人，也是之前发号施令的那个，似乎抵抗力更强一些。他强忍着精神冲击，举起短枪，枪口的晶体瞬间变得血红，对准了地上的那颗黑色珠子。
“必须……摧毁……”
“想得美。”
一道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的身侧。是苏九。
苏九伸出手，在那名袭击者扣下扳机的前一刻，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袭击者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了下去，短枪脱手飞出，被苏九稳稳地接在手里。
“啊——！”直到这时，剧烈的疼痛才让那名袭击者从精神冲击中短暂地清醒过来，发出了一声惨叫。
苏九没理会他，而是像个好奇的孩子，把玩着那把造型奇特的短枪，还对着枪口那块血红色的晶体吹了口气。
“不错的玩具。可惜，用的人太蠢了。”
他随手一捏。
砰！
由特殊材料制成的枪身，在他手中，如同塑料玩具般被轻易捏成了碎片。
危机解除。
林悦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吹了声口哨：“行啊，文化人，这回没丢人，一出手就是AoE（范围性攻击）。”
秦越还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那一掷，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精神。他看着不远处那两个还在地上抽搐的袭击者，再看看被苏九轻易制服的那个，心中一片骇然。
这些人，绝对不是普通的亡命之徒。他们的装备、战术、还有那种诡异的力量，都指向一个远比“夜影”更加庞大和神秘的组织。
苏九拎着那个被他捏断了手腕的袭击者，像拎着一只小鸡，走回到秦越面前，把他扔在了地上。
“想知道怎么用？去问他。”苏九踢了踢那个还在挣扎的袭击者，然后走到车边，拉开了车门，“给你五分钟。林悦，你教他。”
“得嘞！”林悦兴冲冲地走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副白手套戴上，蹲在那名袭击者面前，笑得像个准备解剖青蛙的变态科学家，“朋友，国际友人？哪条道上的啊？先说好，我们这儿的审讯服务可是有口皆碑，套餐丰富，保证让你体验到宾至如归的感觉。”
那名袭击者抬起头，透过银色的面具，死死地盯着他们，用一种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存在。‘天启’的眼睛……遍布世界。你们……都会成为……标本……”
天启？
秦越的心沉了下去。
他意识到，苏九掀翻的，或许不仅仅是这座城市里的一张小牌桌。
他追随的这个人，他的敌人，来自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