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危楼将倾悔当初
不到一个小时，王德发就到了。
他不是坐着那辆能躺下跳舞的劳斯莱斯来的，而是打了一辆网约车，司机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以为他刚从赌场里输光了底裤，一路上连广播都没敢开。
曾经那个前呼后拥，连走路都带风的王董，此刻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名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被冷汗浸透，精心打理的发型塌了下来，几缕头发狼狈地粘在额头上，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冲进酒店大堂，被保安拦了下来。
“先生，请问您找谁？”保安看着这个状若疯癫的男人，保持着警惕。
王德发眼睛通红，嘴唇哆嗦着，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威严，他抓住保安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找苏大师！苏九！他住在这儿！让我进去，求你了！”
他的声音太大，引来了大堂里所有人的侧目。人们窃窃私语，有人已经认出了这位昨天还在财经头条上意气风发的商界巨擘。
这前后反差，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苏九的房间里，六叔正拿着个苹果“咔嚓咔嚓”地啃着，听到门铃声，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一开，六叔愣住了。
门口的王德发“扑通”一声，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来，膝盖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大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王德发抱着门框，一把鼻涕一把泪，哪里还有人样。
六叔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手里的苹果都忘了啃，他往后退了一步，探着脑袋朝王德发身后瞅了瞅：“哟，王董，您这是干啥呢？您那商业帝国不是摩天大厦吗？怎么着，没电梯了，您是顺着外墙的排水管滑下来的？”
这话跟刀子似的，一刀一刀扎在王德发心窝子上。他现在听见“摩天大厦”这四个字就哆嗦。
“六爷，六哥！您别埋汰我了，我就是个混蛋，是个有眼不识泰山的睁眼瞎！”王德发哭嚎着，就想往里爬。
“行了，让他进来吧。”苏九平静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六叔这才侧过身，像看耍猴似的看着王德发连滚带爬地进了房间。
苏九盘腿坐在地毯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伸手给自己续了一杯茶。他面前的茶水，热气袅袅，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嘈杂。
王德发跪行到苏九面前，昂贵的西裤膝盖处，已经被地毯磨得起了毛。
“苏大师，您救救我，只要您能救我，我的公司……不，我剩下的所有钱，分您一半！不，七成！都给您也行！”他语无伦次，彻底被恐惧击垮了。
苏九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眼神，依旧平静如水，却让王德发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所有不堪和龌龊都无所遁形。
“我昨天说过，不出三日，你的高楼便会崩塌。”苏九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现在，才过去一天。”
王德发的心猛地一沉。
是啊，才一天。
可这一天，他感觉比一辈子都漫长。从云端跌落泥潭，原来只需要几个小时。
“大师，您是神仙，您说得都对！”王德发拼命磕头，“求您指条明路，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六叔在旁边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昨天不还说不信天不信命，要拿钱把劫数砸平吗？这会儿倒知道求神仙了。”
苏九没有理会王德afe发的哀求，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问道：“我让你想的事，想清楚了？”
王德发猛地一怔，磕头的动作停了下来。
苏九问的是，他是怎么发家的。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神躲闪，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我就是运气好，抓住了时代机遇，靠着……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拼搏，一步步做起来的……”他声音越说越小，连自己都觉得心虚。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茶。
但王德发却突然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这压力无形无质，却重如泰山。他感觉自己不是跪在地毯上，而是跪在一块万年寒铁之上，刺骨的寒意顺着膝盖往上钻。房间里的空调明明开着恒温，他却汗如雨下，每一滴汗水都冰冷刺骨。
他想抬头，却发现脖子像是被灌了铅，连动一下都无比艰难。整个房间的重量，仿佛都压在了他的脊梁上。
“呃……”王德发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挤爆了。
他惊恐地看向苏九。
那个年轻人，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喝茶，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可王德发知道，这宛如实质的恐怖压力，就来源于他！这不是幻觉，这是比刀架在脖子上更恐怖的折磨。
“我说……我说！大师，我说实话！”王德发终于崩溃了，精神防线被彻底压垮，“求您……求您高抬贵手！”
话音刚落，那股山岳般的压力骤然消失。
王德发像一条脱水的鱼，瘫在地上，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剧烈地咳嗽着。
六叔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他挠了挠头，完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九爷明明啥也没干啊，这胖子怎么就跟见了鬼似的？
苏九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这声音，在王德发听来，却不亚于惊雷。
“说吧。”苏九的语气依旧平淡，“记住，如果还有一句假话……”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王德发挣扎着重新跪好，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侥幸，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地开始讲述那段被他刻意埋藏了二十多年的往事。
“我……我最早不是做生意的，是在一个工地上开塔吊的。那时候，我有个拜把子的兄弟，叫……叫林国栋。我们俩关系最好，吃一锅饭，睡一个宿舍。他比我聪明，有文化，懂图纸，还自学了勘探。我呢，就是个粗人，有力气，胆子大。”
“后来，机会来了。城郊有一片地要开发，但那地方风水不好，邪乎得很，之前几个开发商都出了事，没人敢接。国栋他偷偷研究了很久，发现那地方不是风水不好，而是地底下埋着一个好东西，只要处理得当，那就是一块绝佳的宝地。他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又拉着我一起，凑钱把那块地给盘了下来。”
说到这里，王德发的声音开始颤抖，脸上浮现出痛苦和悔恨交织的神情。
“我们说好的，五五分。他负责技术，我负责跑腿和打点。可是……可是我动了贪念。我看着那块地，我知道，只要拿下它，我就能一步登天。我不想再跟任何人分了……”
“我……我找了个风水骗子，在工地上做了手脚，伪造了一次事故。国栋为了救人，被……被塌下来的钢筋砸断了腿，成了残废。然后，我趁他住院，用一份伪造的合同，把他手里的股份，用极低的价格，全都骗了过来……”
“他出来以后，来找我，我……我叫人把他打了一顿，扔了出去。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我用那块地做抵押，拿到了第一笔贷款，建起了我的第一栋楼盘，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王德发泣不成声，把头深深地埋在地毯里，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恐惧。
房间里一片死寂。
六叔听得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最恨的就是这种背信弃义、出卖兄弟的白眼狼。
苏九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是冷。
他终于明白，自己在那王德发的气运中，感知到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怨气，从何而来。
那不是普通的怨气。
那是一个被背叛、被伤害、被夺走一切的男人，用自己的残躯和后半生的血泪，凝聚而成的诅咒。
这个诅咒，平时被王德发那冲天的财气压制着，无法发作。可一旦他的气运出现裂痕，这诅咒就会像最凶猛的病毒，瞬间侵入，引爆他所有的劫数。
“你的富贵劫，不是天灾，是人祸。”苏九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是你自己，亲手埋下的。”
“大师，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王德发抬起头，满脸泪痕，“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捐款，做慈善，建希望小学，我都愿意！求您给我一次机会！”
“现在才想起来做慈善？”苏九冷笑一声，“你觉得，用你从别人那里抢来的钱，去做所谓的善事，就能抹平你的罪孽吗？”
王德发哑口无言，面如死灰。
苏九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灯火辉煌的城市。
“你的劫，根子在林国栋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
王德发眼中猛地燃起一丝希望：“我……我去找他！我给他钱，我补偿他！多少钱都行！”
苏九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你觉得，他还会要你的钱吗？”
“那……那我该怎么办？”王德-发彻底绝望了。
苏九沉默了许久，久到王德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然后，他才说出了一句让王德发如遭雷击的话。
“找到他，或者他的后人。把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管是公司股份，还是房产现金，清算一半，还给他们。然后，在他家的祖坟前，跪上七天七夜。这是你唯一的生路。”
ps：如果你是王德发，面对这个几乎等于要了半条命的赎罪方式，你会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