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卦象已死，生机何来
警笛声由远及近，很快，混乱的现场被拉起了警戒线。
那个死里逃生的年轻人，在经历了最初的呆滞和恐惧后，总算回过神来。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感谢那个救了他一屁股的“神秘力量”，而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算命老者的摊位前。
“噗通”一声，这位刚才还嚣张跋扈的精英人士，此刻涕泪横流，双膝跪地，对着老者就是一顿猛磕头。
“神仙！活神仙！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求您再给我算算，我下半辈子还有没有灾……”
算命老者却对他视若无睹，仿佛眼前跪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团空气。他依旧失魂落魄地坐在小马扎上，双手捧着那几枚冰冷的铜钱，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龟甲上那几道预示着死亡的裂纹，嘴里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没死呢？”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扎在年轻人的心尖上。年轻人磕头的动作僵住了，脸上血色褪尽。
什么意思？我没死，您老还不高兴了？
周围的看客也听得一头雾水，议论纷纷。
“这老先生什么情况？算出人有灾，人躲过去了，他怎么反倒跟丢了魂一样？”
“高人行事，我等凡人看不懂啊！”
“我猜，是不是因为救了他，坏了天机，老先生自己要遭反噬了？”
王德发听着这些议论，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写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他凑到苏九身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得意洋洋地汇报：“苏神仙，您看到了吧？这就是凡人与真神的差距！他们还在第一层猜来猜去，却不知您早已于九天之上，弹指间逆转乾坤，拨乱反正！这老头算得再准，也只是个报幕的，而您，才是那个能改剧本的导演啊！”
六叔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要不是苏九在这，他真想把这胖子嘴里那条三寸不烂之舌给拽出来，看看是不是用金子做的。
苏九没有理会王德发的彩虹屁。他让六叔留在原地，自己则穿过看热闹的人群，缓步走到了那个依旧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算命老者面前。
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平和地看着老者和他面前的卦象。
或许是苏九的目光太过纯粹，不带任何审视或评判，失魂落魄的老者终于从魔怔中抬起头，注意到了眼前这个气质独特的年轻人。
“你也觉得，是我算错了，对吗？”老者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与绝望。
苏九摇了摇头。
“不，你算得很准。”
这一句话，仿佛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老者的话匣子。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激动，指着面前的卦摊，声音都有些颤抖。
“对！我没算错！我用的是祖传的梅花易数，起卦得‘山火贲’，互卦为‘水雷屯’，变卦是‘山雷颐’！体卦离火，用卦艮土，艮为止，为阻，为坟墓！变卦震木生离火，看似有生机，可震为动，这一动，恰好引动了头顶的悬顶之煞！更重要的是，时辰！此时正当申时，金旺当令，火气被泄，木气被克，整个卦象，死气沉沉，再无一丝转圜的余地！”
老者一口气说完，激动得满脸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他不是在炫耀，而是在为自己辩解，像一个坚信“一加一等于二”的数学家，却亲眼看到答案变成了三，那种信仰崩塌的痛苦，旁人根本无法体会。
“这是十死无生之卦！是绝命之局！他……他怎么就能活下来？”老者指着那个已经被警察扶起来、正惊魂未定地看着这边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是谁？到底是谁破了局？这不是占卜，这不是天机，这是戏弄！是天道在戏弄我这个皓首穷经、求索了一辈子的可怜虫！”
说着说着，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竟当着所有人的面，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他这一哭，周围的人更懵了。
王德发在远处看得直撇嘴，又想凑上来发表高论，却被六叔一个凌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只能悻悻地闭上嘴，在心里继续膜拜他的苏神仙。
苏九静静地等老者发泄完情绪，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老者的耳中。
“你有没有想过，你看到的，只是你想看到的？”
老者猛地一愣，止住了哭声，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不解地看着苏九：“你……你什么意思？”
“你的卦，没错。那个年轻人的命，也没错。”苏九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事物的表象，看到最核心的本质，“错的是，你只看到了‘死局’，却没看到死局之外的‘因果’。”
“因果？”老者咀嚼着这个词，眼神更加迷茫。占卜问卦，不就是为了趋吉避凶，洞察天机吗？跟因果又有什么关系？
苏-九没有直接解释，而是伸出手指，指向那个已经被吓傻的年轻人。
“你算出了他的死劫，却有没有算过，他为何会有此劫？”
老者被问住了。他占卜一生，向来是就事论事，问吉凶便算吉凶，问财运便算财运，何曾去深究过那一卦背后的前因后果？
苏九的“心眼”之中，一切都清晰无比。
他看到，就在半个小时前，这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开车路过一个路口时，为了抢那几秒钟的绿灯，狂按喇叭，将一位正推着一车苹果过马路的老人吓得摔倒在地。一整车的苹果滚落满地，被来往的车流碾得粉碎。
而这个年轻人，只是摇下车窗，轻蔑地扔出几张百元大钞，骂了一句“老不死的，晦气”，便扬长而去。
那位摔倒的老人，没有去捡那几句侮辱性的钞票。他只是默默地爬起来，看着一地的狼藉和自己摔破了皮的膝盖，浑浊的眼中，流下了一行无声的泪水。
那一刻，一缕微不可查的怨气，从老人身上升起，如同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悄然缠绕在了年轻人的印堂之上。
正是这缕怨气，如同催化剂，引动了他命中本就潜藏的“悬顶之煞”，将一场本可能只是虚惊一场的小意外，催化成了一个十死无生的绝命之局。
而算命老者所卜出的，仅仅是这个被催化后的“果”，一个死气沉沉的结果。
“你再看看他。”苏九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算命老者下意识地顺着苏九的指引，再次看向那个年轻人。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单纯的面相和气色。在苏九无形力量的引导下，他仿佛看到了年轻人眉宇间那一闪而逝的乖戾，看到了他眼神深处藏不住的凉薄，更看到了他周身那股挥之不去的、由怨气和戾气交织而成的灰败气场。
老者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明白了。
他算了一辈子卦，却从未透过卦象，去看一看那个求卦之人的“心”。
他的占卜，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能准确地计算出风暴何时到来，却无法理解风暴形成的原因。所以，他只能预测，无法改变。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然后陷入“我算准了”的自我满足和“我救不了”的巨大痛苦之中，反复拉扯，直至道心崩溃。
“卦，是天道轨迹的显化。但人，才是因果循环的根本。”苏九看着老者，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算的是天，是地，是已经注定的‘果’，所以你看到了死局。而我看的，是人，是瞬息万变的‘因’。因变，则果变。”
苏九刚才那一记易拉罐，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蕴含了他对“道”的全新理解。
那一击，不仅是物理上的击打，更是以“道场”之力，精准地斩断了缠绕在年轻人身上的那缕怨气之线。
因果之线一断，那被催化到极致的“悬顶之煞”立刻被打回原形，威力大减。原本必死的重砸，变成了擦身而过的巧合。
这才是真正的“破局”。不是强行对抗天道，而是从根源上，化解了这场灾劫的“因”。
“我……我明白了……”算命老者喃喃自语，他脸上的绝望和痛苦正在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明悟。
他看着苏九，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是看一个普通的后生晚辈，而是像一个虔诚的学徒，在仰望一座自己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山。
“噗通！”
这位性格孤高、执拗了一辈子的算命先生，对着苏-九，缓缓地跪了下去。
“老朽……有眼无珠。请先生……收我为徒！”
ps：你觉得苏九会收下这个年过古稀的徒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