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冰冷的话语，像一把淬了寒霜的刀子，精准地剖开了大熔炉里狂热的气氛。
上一秒还沸腾如岩浆的人群，瞬间冷却凝固。
所有矮人都停下了动作，他们愣愣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俊美得不似凡物的精灵，又看了看台上被他指责的肖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一道带着灼热怒意的声音响起，不是肖恩，而是伊格瑞丝。
她松开了抱着肖恩的手，往前站了一步，将肖恩完全护在了自己身后。
那双漂亮的金色瞳孔里，天真与娇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上位掠食者的危险光芒。
整个高台周围的空气温度，都因为她的怒火而出现了明显的升高。
“收回你的话，精灵。”
伊格瑞丝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否则，我不介意让铁炉堡的穹顶，沾上一点星辰血。”
精灵王子菲尼克斯的眉毛挑都没挑一下。
他对龙公主的威胁置若罔闻，碧绿色的眼眸依旧死死地锁定在肖恩的脸上，仿佛要用视线将他凌迟。
“躲在女人身后的懦夫。”
菲尼克斯的评价愈发刻薄。
“你只会用这种哗众取宠的手段，来蒙蔽公主殿下的心智吗？我听闻，人类的勇者，应当是光明、磊落、拥有钢铁意志的战士。而不是一个靠着花言巧语上位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小丑。”
“你他妈说谁是小丑！”
巴顿王终于爆发了。
他刚刚才靠自己这个宝贝女婿把销售额推向了历史新高，现在跳出来个小白脸精灵搅局，这跟断他财路有什么区别？
矮人王一把抄起身边的“心跳战锤”，扛在肩上，满脸横肉都在颤抖。
“哪来的长耳朵小白脸！跑到我铁炉堡的地盘上撒野！信不信老子一锤子把你砸成肉饼，塞进你那尖耳朵里去！”
菲尼克斯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肖恩身上移开，他瞥了一眼暴怒的矮人王，语气里充满了贵族式的轻蔑。
“粗鲁的矮人，你的脑子里，除了黄金和麦酒，还能装下一点荣誉感吗？”
“我是在维护大陆种族间的平衡与尊严！巨龙是高贵的，不应被一个卑劣的人类所蒙骗！”
“我……”
巴顿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刚要上前理论，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是肖恩。
他从伊格瑞丝身后走了出来，重新站到了高台的最前方。
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种因为【情绪屏蔽】而产生的、毫无波澜的漠然。
可他心里，早就把这个精灵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有病吧你！
我招你惹你了？
我吃个软饭碍着你拯救世界了？
还大陆种族间的平衡？你家住海边的吗管这么宽！
通过“永恒誓约”的链接，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菲尼克斯的情绪。
那是一种极度理性的、混杂着鄙夷和愤怒的情绪。
在这种情绪的最深处，还藏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菲尼克斯的世界观，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强大美丽的龙公主，会看上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甚至在他看来有些“卑劣”的人类。
这不符合逻辑。
这不符合世间万物的规律。
所以，他得出了唯一的结论——肖恩一定使用了某种邪恶的蛊惑法术。
“人类，我给你一个机会。”
菲尼克斯抬起下巴，用一种审判般的口吻宣布。
“现在，立刻，离开公主殿下。我可以不追究你之前的罪行。这是精灵对弱小种族的仁慈。”
肖恩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家伙，活脱脱一个被象牙塔保护得太好的理论大师。
满脑子都是秩序、逻辑、荣誉，情商估计是负数。
跟这种人讲道理，等于对牛弹琴。
伊格瑞丝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小声说。
“肖恩，别理他，我们走。他要是敢动手，我就把他烧成灰。”
肖恩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高台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菲尼克斯。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矮人们想看看这个被他们视为“爱之勇士”的男人，要如何回应精灵王子的挑衅。
伊格瑞丝则满眼都是崇拜与担忧，她相信自己的男人，但又怕他吃亏。
巴顿王把战锤捏得嘎吱作响，随时准备跳下去砸人。
只有那个精灵王子菲尼克斯，依旧保持着他那份高傲，等待着肖恩的“忏悔”。
肖恩清了清嗓子。
在【情绪屏蔽】的加持下，他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而平淡，不带一丝烟火气。
他对着台下的菲尼克斯，认真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也想买我的‘爱焰’系列？”
“可我们今天的订单已经满了，得排队。”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可以让巴顿王给你插个队，打九折，不能再多了。”
“……”
整个大熔炉，死一般的安静。
针落可闻。
所有矮人都石化了。
巴顿王扛着战锤的姿势，僵在了半空中。
伊格瑞丝那双金色的瞳孔，缓缓地、缓缓地睁大，里面写满了不可思议。
菲尼克斯脸上的高傲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碧绿色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那种名为“茫然”的情绪。
他在说什么？
他刚才……是在向我推销产品吗？
在我如此严肃地，从种族、荣誉、逻辑等多个层面，对他进行深刻批判的时候？
他……
“噗——”
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随即，这笑声就像会传染一样，瞬间引爆了全场！
“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山神老爹啊！他居然问精灵王子要不要买东西！”
“打九折！哈哈哈哈！我肚子疼！”
“这才是我们的爱之勇士！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比‘爱’的生意更重要了！”
“精灵的尊严？种族的平衡？那有卖‘心跳战锤’赚钱吗！”
巴顿王愣了足足三秒，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他扔掉战锤，用力地一拍大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女婿！说得好！太他妈好了！”
“小白脸！听见没！想挑战我女婿，先排队下单！我们铁炉堡，不做亏本生意！”
伊格瑞丝也反应了过来，她看着肖恩那张一本正经的“扑克脸”，再也忍不住，整个人都软倒在了肖恩的怀里，笑得浑身发颤，肩膀一耸一耸的。
“你……你真是……”
她把脸埋在肖恩的胸甲上，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和笑意。
“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啊！”
高台之下。
菲尼克斯·逐星者，这位精灵王国千年不遇的天才，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此刻正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引以为傲的逻辑，他坚信不疑的秩序，他那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宕机了。
周围那山呼海啸般的嘲笑声，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他的耳朵里。
他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血色。
那是气的，也是羞的。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一丝不挂的小丑，站在舞台中央，接受着所有人的指点和哄笑。
而那个始作俑者，那个可恶的人类，正被龙公主抱在怀里，脸上依旧是那副该死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平静表情。
“你……你……”
菲尼克斯伸出手指着肖恩，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输了。
不是输在力量上，甚至不是输在言语上。
他是输在……他根本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我，记住你了。”
菲尼克斯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他深深地看了肖恩一眼，那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鄙夷，而是多了一种复杂到极点的东西。
有愤怒，有羞辱，有困惑，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想要一探究竟的探寻欲。
说完，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但脚步却比来时，快了不止一倍。
看着精灵王子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肖恩在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
总算糊弄过去了。
“女婿啊！”
巴顿王激动地冲过来，给了他一个熊抱。
“你真是个商业奇才！我决定了，以后《肖恩的恋爱语录》，再加一句：‘想追我？先下单！’”
肖恩：“……”
求你放过我吧。
这场闹剧，最终以精灵王子的败退和“爱焰”系列新添一条广告语而告终。
在矮人们更加狂热的欢送下，肖恩和伊格瑞丝，终于坐上了巴顿王特意准备的，由八头地行龙牵引的超豪华符文马车，踏上了返回龙巢的旅途。
马车内，空间宽敞得吓人，地上铺着厚厚的不知名魔兽毛皮，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不断冒出冰镇麦酒的魔法泉眼。
肖恩第一时间就把身上那套丑到爆炸的粉金色铠甲给扒了，换回了自己原来的衣服。
整个人都感觉活过来了。
伊格瑞丝则侧躺在他身边，脑袋枕着他的大腿，手里把玩着那枚“永恒誓约”戒指，满脸都是幸福的傻笑。
“肖恩，你刚才真的好帅。”
“我从来没见过菲尼克斯吃那么大的瘪，他从小就是那副讨人厌的样子，总说我的行为不符合逻辑。”
她抬起头，金色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
“爱，本来就是没有逻辑的，对不对？”
对，尤其是你的爱。
肖恩腹诽一句，嘴上含糊地“嗯”了一声。
连续的高度精神紧张，让他此刻疲惫不堪，只想睡觉。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刚刚开凿出的山脉隧道中，车轮滚动的声音和地行龙沉重的呼吸声，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催眠曲。
就在肖恩的眼皮越来越沉，即将睡过去的时候。
“轰隆！”
一声巨响，整个马车猛地一震，剧烈地向前倾斜了一下。
肖恩瞬间惊醒，一把扶住差点滚下去的伊格瑞丝。
“怎么回事！”
车外，传来了矮人护卫的惊呼和兵器出鞘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混杂着硫磺与腐肉的腥臭味，钻进了车厢。
肖恩心里一沉，他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前方的隧道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七八头形态扭曲的怪物。
它们像是多种野兽的缝合体，身上流淌着黑色的粘液，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在昏暗的隧道里，死死地盯着他们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