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击！撞击！还是他妈的撞击！
震耳欲聋的金属噪音，已经成了这个地下洞窟唯一的主旋律。
时间感早已模糊，也许过了二十分钟，也许半小时。蒙展只知道，每一次重击都让警报系统发出一阵濒死的哀鸣。
这里，彻底成了两个怪物的角斗场。
洞窟边缘，那些五郎教的教众已经从最初的惊慌中回过神，缩在安全距离外，死死盯着场中。
在他们眼里，倒立的“五郎大人”是神只，而那台钢铁巨兽，就是闯入神域的恶妖。
起初，他们还等着看神如何碾碎妖物。
可现在……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彻底傻了眼。
神明的每一次重击，都足以开山裂石，砸得那铁家伙火星乱冒，步步后退。可那玩意儿，简直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任凭神怎么砸，怎么踹，它就是不倒！
装甲上遍布凹痕，有些地方甚至被砸出了翻卷的金属豁口，但它依旧像一根钉子，死死地钉在那里。那只血红色的独眼，隔着漫天火星，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的神，没有半点退意。
“这……这妖怪……也太硬了吧……”一个年轻教徒声音发干。
“废话！你看那身铁壳子！”旁边的人压着嗓子，“不过别担心，五郎大人肯定是在戏耍它！还没动真格的！”
驾驶舱内，蒙展的处境比机甲的外表惨烈得多。
汗水早已浸透了作战服，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冲击都像有人隔着铁板在捶他的内脏，胃里仿佛塞了一块烧红的铁，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但真正要命的，是温度。
背部散热口被废掉后，核心温度的红色读数就成了屏幕上最刺眼的催命符，一下，一下，顽固地向上跳动。离强制宕机的临界点，只差最后几度了。
必须想办法……不，他连“战”的资格都没有。他只能想办法，结束这场单方面的凌迟。
另一头，那倒立的怪物也明显打出了火气。
它的攻势越来越疯，力道一记重过一记，可效果却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507所那帮疯子设计的这身复合装甲，突出一个“皮糙肉厚”。怪物最初的攻击还能砸出深坑，打到现在，它的骨锤砸上来，除了炸开一捧更大的火星，往往只能留下一道不痛不痒的白印。装甲在持续的捶打下，似乎越发坚韧了。
终于，当它又一记飞踹结结-实实地闷在“兵魔”胸口，自己那条腿反而被震得不自然地一弹后，怪物第一次主动停手了。
它一个后空翻，悄无声息地落在百米开外，两条蝎尾般的长腿在半空不耐烦地抽动了两下，显然是对这块啃不动的硬骨头恼火到了极点。
死寂。
洞窟里只剩下“兵魔”散热系统过载后，发出的“呼……呼……”如同巨兽濒死般的粗重喘息。
——机会！
就是现在！
蒙展的大脑在过热警报中疯狂运转。打不赢，再挨下去就是一坨废铁。赌一把！
他没有半秒犹豫，手指在控制台上一抹，直接激活了外部扩音器——那原本是用来战场喊话的玩意儿。
“我——没——有——恶——意！”
失真的电子音混合着电流的杂音，如同一阵闷雷滚过洞窟。
那怪物黑色的身影明显一僵，似乎对这个铁罐头会说话感到意外。
有戏！蒙展强压下翻涌的气血，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显得平稳、无害。
“我叫蒙展！隶属——中国人民解放军！”
他咬重了最后三个字，这是他在国内能亮出的，最有分量的身份。
“我来此，只为寻找五郎镇的失踪居民！确认他们的安全！”
回音激起了一片骚动。
“解放军？”
“他不是妖怪？是来找咱们的？”
人群炸开了锅，惊恐的表情被一种更复杂的疑惑取代。他们可以信奉虚无缥缈的神，但“解放军”这三个字，是他们从小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那个倒立的怪物依旧沉默，像一尊思考中的黑色雕像，似乎在权衡利弊。
蒙展的心跳声在寂静的驾驶舱里震耳欲聋。他的左手已经虚按在自毁程序的启动键上——这是最后的底线，绝不能让“兵魔”落入敌手。
就在这凝固的空气中，一个看起来像头领的老者，迟疑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先是朝着怪物的方向，战战兢兢地深鞠一躬，随即转向伤痕累累的机甲，壮着胆子喊道：
“你……你真是解放军……同志？”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不安，“你们是咋找到这儿的？”
有门儿！
蒙展心中一振，立刻切换到最标准的官方口吻，让声音透过扩音器显得掷地有声：“我们接到报案，五郎镇数十名居民失踪！我们有责任确保每一位公民的生命安全！”
“我们是自愿的！”一个年轻人急赤白脸地喊道，“是五郎大人在教我们真正的本事！我们不是失踪！”
“对！我们是自愿的！”附和声此起彼伏。
蒙展懒得理会这群被洗脑的家伙。
“兵魔”的红色独眼，纹丝不动，依旧死死锁定着那个沉默的决策者。他知道，跟这些小喽啰说再多都是废话。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机身的姿态，让原本紧绷的战斗姿态稍稍放松，这是一种无声的语言。
然后，他再次开口，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这一次，去掉了官方的腔调，多了一丝沙哑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平等。
“阁下。他们安好，我看到了。现在……能谈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