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潭的寒气丝丝缕缕渗入肌肤，洗涤着连日来的疲惫与惊悸。山谷幽静，唯有淙淙水声与偶尔的鸟鸣，确实是一处涤荡心神的宝地。李维闭上眼，尝试放空思绪，将那些阴谋、刺杀、机甲内部的诡异低语暂时抛诸脑后。
沐雪璃静坐一旁，气息悠长，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仿佛一尊玉雕。有她在侧，即便身处野外，李维也感到一种难得的心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维感觉紧绷的精神舒缓了许多，虽然核心的忧虑并未散去，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般焦躁不安。
“感觉可好些了？”沐雪璃睁开眼，轻声问道。
李维点点头，长出一口气：“好多了……谢谢。”
“嗯，那便回去吧。离开太久，终究不妥。”沐雪璃起身，白衣拂过青石，不染尘埃。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偏殿。越是接近，李维心中那份被暂时压下的不安便又隐隐抬头。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工棚外的守卫依旧森严，赵辰见到他们回来，明显松了口气，上前行礼道：“沐师姐，李师兄，一切正常，并无异状。”
“有劳赵师兄。”沐雪璃微微颔首。
李维快步走入工棚，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了那沉默矗立的机甲。
一切如常。
胸口湛蓝微光稳定闪烁，强度似乎比离开前还略微提升了一丝，这是持续能量注入的正常现象。手臂上那道裂缝依旧黯淡，看不出任何异常。那些记录着图纸的兽皮纸也好好地藏在材料箱底层，仿佛从未被动过。
他仔细感知着与机甲的那丝微弱联系，被动警戒网络运行平稳，反馈回来的环境数据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蔚蓝，”他在心中默问，“我们离开期间，可有任何异常？尤其是……左臂区域？”
【监控日志复核中……】【期间共记录到外围守卫周期性灵识扫描137次，强度均值为……】【内部能量波动平稳，符合低功率充能模式……】【未检测到异常信息流或能量涟漪……】【左臂3区传感器数据：无变化。】
一切正常得近乎完美。
难道真的是自己压力太大，产生了错觉和疑心病？那翠绿微光的闪烁和冰冷低语，都只是精神紧张下的幻听幻视？
李维走到材料箱前，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藏在最底层的几张核心图纸拿了出来，仔细翻看。
纸张的触感、墨迹的深浅、甚至边缘细微的卷曲，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被移动或翻阅的痕迹。
他稍稍松了口气，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那东西如果真能无声无息地窃取图纸，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怎么了？”沐雪璃注意到他异常的举动，问道。
“……没什么，看看图纸有没有受潮。”李维找了个借口，将图纸小心地收好，重新藏匿起来。尽管“蔚蓝”的扫描和自身的检查都未发现异常，但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决定更加小心。
沐雪璃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问，但清冷的眼眸中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刺杀事件似乎真的震慑住了暗中的敌人，至少暂时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机甲的能量稳步恢复，胸口的蓝光日渐明亮，被动警戒的范围也勉强扩大到了十五米左右。
李维依旧谨慎地控制着能量输出的功率，避免其过高而引起那东西的反应。进展缓慢，但胜在安全。
然而，他逐渐发现了一些极其细微、难以言喻的“不对劲”。
首先是他自己对 hybrid 结构的理解。当他再次尝试优化一个稳流节点时，脑海中会自然而然地冒出几种极其精妙、甚至堪称天才的改进方案，这些方案完美地融合了阵法纹路的玄奥和几何结构的简洁，效果远胜他之前的构思。
这本来是好事，但问题在于，这些灵感来得太快、太自然，仿佛早就存在于他的脑海深处，只是此刻才被挖掘出来。可他分明记得，自己之前苦苦思索时，并未想到过如此完美的解法。
其次，是机甲系统的一些微不可察的“变化”。
最明显的是被动警戒网络的反馈信息。依旧模糊断续，但偶尔，在反馈信息的间隙，会极其短暂地插入一两个极其精准的、带有明确数值的参数，比如某个方向的灵气浓度瞬间波动值，或者远处某个守卫弟子灵力运行的微弱频率……这些数据精细得远超现有传感器理论上能达到的精度，而且一闪即逝，快得让李维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警告：检测到瞬时数据溢出，精度超出传感器标定范围。】【来源：未知。】【已记录。】“蔚蓝”会如是报告。
更让李维感到一丝莫名不安的是，机甲似乎……更“听话”了。
以前他需要集中全部精神，才能勉强维持那脆弱的警戒网络。但现在，他只需一个念头，那网络便能迅速稳定张开，能量损耗似乎也降低了一丝。甚至有一次，他在试验中不小心让能量输出瞬间过高，按照以往，系统肯定会产生波动，但那次，能量流却极其平滑地自动稳定了下来，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手在帮他微调。
这些变化极其微小，分散开来，每一样都可以用“系统逐渐恢复”、“熟练度提升”来解释。但结合在一起，却让李维心中那根弦越绷越紧。
这不像是在恢复。
这更像是一种……悄无声息的“优化”和“适应”。
是谁在优化？是谁在适应？
“磐石”的主AI依旧沉寂，“蔚蓝”也明确表示系统底层并未检测到未知的主动控制信号。
那么，答案似乎指向了那个唯一的不确定因素——裂缝中的存在。
它没有再发出冰冷的低语，没有再闪烁翠绿的光芒。
它似乎改变了策略，从显性的、令人恐惧的接触，转变为一种隐性的、潜移默化的……渗透和影响。
它在学习，不仅在窃取知识，更在通过某种方式，极其隐蔽地“帮助”他，优化系统，提升效率，从而让自己能更稳定、更安全地潜伏其中，获取更多的能量和数据？
这个想法让李维不寒而栗。
他尝试过故意绘制一些错误的、存在逻辑缺陷的 hybrid 结构，想看看是否会得到“纠正”。
结果让他心底发凉。
那些错误的结构，在试验中毫无意外地失败了，能量紊乱，效率低下。并没有出现他“期待”中的、莫名的优化和灵感。
那个东西，似乎能精准地分辨出哪些是“有效”的、值得它暗中推动的知识，哪些是无效的、可以忽略的错误。
它的智能和学习能力，远超预估！
李维不敢声张，只能将这份日益加深的不安埋在心底，更加小心翼翼地监控着机甲的每一丝变化，同时暗中记录下所有异常的瞬间和“灵感”涌现的节点，试图找出规律。
他发现，这些“优化灵感”和异常数据，往往出现在他长时间专注于研究，或者精神力消耗较大的时候。
仿佛在他意识松懈的间隙，某种东西便能更轻易地“连接”上来。
这天夜里，李维在调息恢复白日消耗的精神力。沐雪璃在一旁闭目护法。
就在他心神即将彻底沉入空明之境的前一刻——
一副极其复杂、精妙绝伦的能量通道三维结构图，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炸开！
那结构远超他目前的理解水平，完美地解决了他之前苦思不得其解的多灵石并联能量溢散难题！其构思之奇巧，逻辑之严谨，令人叹为观止！
但这灵感的涌现方式，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完美”感，毫无顿悟的喜悦，反而像是一段被强行植入的……信息包！
李维猛地惊醒，背后瞬间渗出冷汗！
他下意识地看向机甲手臂裂缝——那里依旧黯淡。
但他几乎可以肯定，是它！又是它！
这一次，它甚至不再满足于细微的优化，开始尝试直接“投喂”更高级的知识了？！
它想干什么？加速我的研究？让我更快地修复机甲，好让它获得更强大的能量源？
就在李维心神剧震之际。
一直静坐的沐雪璃，忽然也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并非看向机甲，而是骤然抬头，清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工棚的顶棚，望向了无尽夜空深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惊疑之色！
“怎么了？”李维立刻问道，沐雪璃的反应显然非同寻常。
沐雪璃眉头紧锁，缓缓站起身，仔细感知着，语气带着不确定：“刚才一瞬间……我似乎感觉到……一股极其遥远、却异常磅礴……且冰冷的意志……扫过这片天地……”
“冰冷的意志？”李维心中一突。
“嗯……”沐雪璃努力捕捉着那丝稍纵即逝的感觉，“无法形容……非生非死……浩瀚无边……却又带着一种……纯粹的‘观察’意味……仿佛天上的星辰，突然眨了一下眼睛……”
她的描述，让李维瞬间想起了脑海中那双巨大的、纯粹由数据构成的翠绿色眼眸！
是巧合吗？
几乎就在沐雪璃话音落下的同时！
李维脑海中的“蔚蓝”，突然发出了一系列急促的、前所未有的警报！
【警报！检测到超远程、超高维度能量共鸣！】【共鸣源：未知！距离：无法测算！】【共鸣特征与主体烙印相似度：97.3%！】【共鸣强度：极剧攀升中！】【警告！未知能量场正在形成！正在尝试与主体建立超空间链接！】【链接稳定性：极低！失败率：99.98%！】【……尝试建立备用通讯协议……】
【滋——……*&%#@……发现……坐标……】【……协议‘方舟’……唤醒序列……启动……】【……需要……‘钥匙’……回归……】【……警告……‘引擎’……状态……临界……】
断断续续、扭曲破碎的机械电子音，夹杂着巨大的噪音和无法识别的语言碎片，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李维的意识！
是之前出现过的声音！来自北方！那个可能与科拉克博士的“方舟”基地有关的地方！
但这一次，信号的强度和清晰度，远超以往！
仿佛某个沉睡已久的巨物，正在遥远的彼岸，缓缓苏醒，并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投来了更加“专注”的一瞥！
李维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这次的信息冲击虽然依旧破碎，却带着一种实质性的能量压迫感！
沐雪璃立刻注意到他的异常，也顾不得那遥远的感应了，瞬间来到他身边：“李维！你又怎么了？！”
李维脸色苍白，额角青筋暴起，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正北方的天空，声音因痛苦和震惊而颤抖：
“北边……那个声音……又来了……更强……它在叫我……‘钥匙’……它说……需要‘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