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凡思绪杂乱无章。
想着几人以后还能不能做朋友，想着自己以后的规划，想着入学后就直接联系老师，先进实验室干活。
搞个几篇文章出来，心里有底，硕博不会太累。
觉得差不太多，准备往回走的时候。
前面突然传来一道入水的声音。
声音很近。
“怎么回事？”
顾清凡被吓了一跳，然后连忙跑去。
水里，一个人影正在挣扎，是本能的挣扎，他没有呼救，双手在河面上扑棱出水花。
借着明亮的月光，看清楚是个男生！
顾清凡反而不着急了，得等他体力消耗的差不多，再下水救人。
又过一会儿，他的明显动作变缓。
顾清凡三两下脱去身上衣服，然后直接跳入河水里。
天气热，水一点不凉。
甚至还有些舒服。
轻轻松松就把已经呛水晕厥的男生捞了上来。
幸亏是个男生。
这要是个女的，顾清凡还真不知道该不该救她，或者该不该给她做人工呼吸。
别最后把人救活了，反手诬告自己猥亵强奸。
顾清凡真的怕事儿。
但是既然是男生，那就没问题了！
男孩子出门在外都是互相帮助的。
顾清凡没犹豫，直接给他做心肺复苏。
一轮按压和人工呼吸做完。
他也咳嗽两声，吐出些水，苏醒了过来。
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顾清凡，看的顾清凡不知道说些什么。
先把自己的衣服穿上。
然后问道：“哥们儿？有什么想不开的，怎么就跳河了？我看你应该和我也差不多大吧。”
面前的男生很瘦弱，刚刚救他的时候顾清凡就感受到了。
一米七八左右的身高，体重估计也就一百斤的样子，不能说瘦骨嶙峋，但也是个竹竿。
长相普普通通，很寻常，没什么特别的的记忆点。
倒是眼睛很明亮，也很大。
“诶！傻了？要不要我给你打个电话？”
“不用了，谢谢。”
男生挣扎着坐起来，又咳嗽两声，接着说道：“你没必要救我的，我有先天性心脏病，迟早得死，不过还是很谢谢你。”
“……”
男生的语气是那么平淡。
平淡的就像是在述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难怪他自己跳进河里，最后的挣扎都是本能的生理性，也难怪他的眼神那么觉得死气沉沉。
顾清凡不着急走了。
他坐了下来。
“能跟我说说吗？我觉得自己是个挺好的倾听者，你叫什么？”
男生似乎也不着急死了。
或许因为是顾清凡救了他，所以他慢慢述说着。
“我叫卫竹澜，是院长给我起的名字。”
“我是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我很感谢院长，他让我能活到现在，但是我成年了，院里也无法维持我的医疗费用，而且……”
“我也并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从小我就努力学习，讨好别人，我想赚钱，我读书，我的成绩很好，但我真的太累太累了，活着总是如此痛苦。”
卫竹澜的声音就和他的表情一样平淡。
没什么条理，想到什么说什么，似乎是憋在心里太长时间。
语气平淡的看不出他刚刚自杀一样。
顾清凡知道，等自己离开，他还是会再次跳下去。
有的人自杀过一次之后，会害怕死亡。
但卫竹澜不是，他是在拥抱死亡。
顾清凡真的是很好的倾听者。
他没打断。
卫竹澜接着自述。
“我没有朋友，学校里并没有人欺负我，但是我有心脏病，也没有人敢跟我玩，何况我也没钱，我想出去赚钱，可是我干不了重活。”
“也没人愿意要一个病人，他们害怕我死在工位上，这样他们要赔一大笔钱。”
“我不怪他们，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大家活的都很艰难，都在苦苦的坚持着，我只是坚持不下去了而已。”
卫竹澜的视线转移到顾清凡身上。
“所以，你没必要救我的，也不必自责，我很感谢你，感谢有你的出现，让我能最后述说自己心里话。”
“……”
顾清凡在纠结。
他有些心疼钱，可是顾清凡觉得卫竹澜应该值得自己帮他。
“那个，你的心脏病，能治好吗？治好要多少钱？”
卫竹澜微笑着摇摇头：“谢谢你了，哥，但是不用，我真的累了，对我而言死亡并不痛苦，是解脱，我在水里挣扎的时候，脑海里想不出一件值得留念的事情。”
艹！你都叫我哥了，那还有啥好说的。
顾清凡下定决心。
“你不能这样！要是我没遇见你，或者……也就算了！但是我可能真的能帮到你，你先说说吧，要多少钱？”
卫竹澜的声音依旧平淡。
“大概八九十万吧，我也不知道，医生是这么说的，后续还要有复查和疗养的费用，又是一大笔钱，我赚不到这么多的，所以……但是我真的很感谢你，你是个好人，如果有来生，我一定报答你！”
“艹！别踏马来生了，你直接把下半辈子卖给我得了！”
顾清凡很少说脏话。
但是这次他没忍住。
“跟我来吧，我路上跟你说！”
顾清凡拉着卫竹澜站起身。
他实在是太瘦了，被顾清凡拉着就像是提溜一个小鸡仔一样。
“我和你一样，我也是孤儿，但是我运气比你好一点，我遇见了一些很好的朋友。”
顾清凡一边走一边说。
卫竹澜就被顾清凡拉着，跟在身后。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人救下。
明明他特意选了深夜的河边。
可是却被一个孤儿救下。
似乎，他还要接着拯救自己无用的人生。
“八九十万确实很多，我身上没有，但是我能借到，我能帮你借到这么多钱！真的，但我不能白给你，你要给我立字据，给我签合同，病好了以后要赚钱还给我！”
“你要是不还的话，这么多钱就得我自己来还了！！！所以你必须还！”
卫竹澜听着顾清凡嘴里的话。
他的眼睛更亮了。
可是他不能理解。
“你帮我借钱，就是在帮我担保，可是，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那又怎么样？救人一命，我也在纠结着呢！你踏马别说了！说不定我马上就后悔！”
顾清凡想起了自己的本科舍友。
那个毕业之前找自己借了三千块的舍友。
这件事情，这三千块顾清凡记到现在！
可是现在他居然要给一个陌生人借一百万，去给他治病！
顾清凡觉得说不定是自己病的更严重一些！！！
“你得把身份证给我，还有我要去医院陪你一起，你不能骗我，这是我头一次做这种大好事，你不能跑！你得给我赚钱，还钱！”
“你要是敢骗我我一定报警，我认识很厉害的人，你跑不了。”
卫竹澜原本死气沉沉的面容，莫名的上扬起嘴角。
他觉得顾清凡是个好人。
他不能让好人失望。
顾清凡救了自己。
突然间，卫竹澜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一件值得铭记一生的事情。
“嗯，我把身份证给你，我不会跑的，我发誓，我和你签协议，只要我病好了，我给你打工一辈子还钱。”
“谁要你给我打工一辈子，我又开不起你工资！反正你要给我还钱，我不要你利息……大概借钱的人也不要利息。”
一路上，絮絮叨叨。
回到庄园。
卫竹澜知道顾清凡肯定不是庄园的主人，因为顾清凡说了他没有那么多钱。
他是孤儿。
所以，顾清凡是在这里打工？
他找谁借钱帮自己呢？
卫竹澜的心里确实有了些许光明，但并不是因为自己能活下来。
而是因为没想到自己在生命即将流逝的最后一秒，居然能碰见顾清凡这样的好人。
卫竹澜知道这世界有很多好人，可是没想过能被自己遇见。
随着灯光的明亮，卫竹澜彻底看清了顾清凡的样子。
然后深深镌刻在脑海里。
自己是孤儿。
顾清凡也是孤儿。
顾清凡帮助了自己，他救了自己的命。
他还要借钱给自己治疗，所以他救了自己两条命。
那自己就要给他干活，赚钱，还债。
卫竹澜这样想着，可是他不会说出口。
在孤儿院长大，卫竹澜比顾清凡还要沉默。
顾清凡是在陌生人面前社恐，在朋友面前话多。
卫竹澜是一直沉默。
刚刚对顾清凡的自述，是他仅有的一次说那么多话的时候。
卫竹澜清楚的知道，说的再多，也没有做一次有用。
他被拉进了顾清凡的房间。
昏黄色的灯光，很温馨。
屋子里有很多生活的气息，这是顾清凡生活的地方。
“我给你拿双拖鞋，你先去洗个澡，左边开是热水，我有些没穿过的衣服，给你拿一套新的，都是男生，你也别嫌弃。”
卫竹澜笑着摇头。
他怎么会嫌弃呢？这是他的荣幸。
被顾清凡拉着，从黑暗走入光明。
就像是他的心一样，很奇怪。
一个小时之前，他走在河边，然后毫不犹豫的跳进河水里，一个小时之后，他居然站在灯光下。
顾清凡很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卫竹澜站在原地，看着顾清凡给自己找拖鞋，找衣服，找毛巾。
他突然开口。
“等我病好了，我来帮你吧，我很会照顾人，在孤儿院的时候，都是我洗衣服做饭收拾卫生。”
“嗯？我要你照顾干嘛？你给我赚钱去。”
“我成绩很好，我想念书，那样我赚的更多。”
“！！！”
顾清凡睁大眼睛。
他不觉得这是在讨价还价。
相反。
“你不想死了？”
“如果我能活着，我一定报答你，麻烦你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下周高考，我一定能考上京州大学，学费有奖助学金，我能申请助学贷款，还可以兼职，但是我没有太多时间去赚钱，但是毕业之后我一定能赚的更多。”
“之前我觉得活着没意义，现在我不想死了。”
卫竹澜很理智。
他的语气还是很平淡，但是没有了死气。
“我想报答你，我想给你做一些事情，不要钱，我就是单纯的想感谢你。”
“……”
顾清凡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股暖流缓缓的流淌，帮助一个人的感觉很不错。
尤其是自己帮助的那个人知恩图报的时候。
“行了，不说这些，反正记得给我还钱就行，我给你煮碗泡面，我这里没开过火，我也不怎么会做菜。”
“我会做菜，以后我来给你准备饭菜。”
卫竹澜好像认定了想要做这些事情。
顾清凡也没再纠结，这些不重要。
“行了，快去洗澡，睡一觉，明早再说。”
都是男生，没什么好防备的。
说实话，要是碰的是女生，顾清凡跳下去救她之前都得好好思量思量，开个视频，更不可能往家里带。
哪有那么多英雄救美啊！
卫竹澜穿着顾清凡的衣服，走了出来，衣服显得很大。
“和我睡一个床吧，我这里就一个卧室。”
“不用，我睡沙发就好。”卫竹澜很坚定。
他不能睡到顾清凡的床上，那样是得寸进尺。
“……行吧，我也确实不太习惯，都是男的我也不和你客气……那我给你拿个薄被子，明早再说，很晚了，早点睡。”
“嗯。”
卫竹澜睡的很好。
他感觉自己从来没睡的这么香甜过。
不是因为地方。
而是因为遇见了顾清凡，顾清凡是好人。
他救了自己两条命。
卫竹澜的脑海里不断的想着这两句话。
他知道这世界从来都分成三六九等，他在最底层第十等。
现在他遇见了顾清凡，是他的幸运。
卫竹澜不知道，假如自己的病真的被治好之后，该干什么。
但他是真心的，他真的很会照顾人，卫竹澜想，等病好了，就来帮顾清凡做事情，任何琐碎的事情。
这都是从小练出来的能力。
他还很聪明，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以前他没想过活，被顾清凡领回家之后，他没想过死。
天亮了。
卫竹澜自动睁开眼睛，时间六点。
他开始打扫卫生，收拾房间。
把桌面、地上，该清洁和整理的全部整理好。
顾清凡确实不开火，厨房里没有菜，不然的话卫竹澜会把饭菜也准备好。
六点半，顾清凡睡眼惺忪的开门。
看见整洁的客厅。
昨晚给卫竹澜的薄被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
“凡哥你醒了？卧室要不要我来整理一下？主要是担心你嫌弃。”
“没，我不嫌弃，但是没必要，我一般都不叠被子。”
“我记住了。”
“这有什么好记住的……你先等我会儿，我都是去食堂吃饭。”
“好的。”
卫竹澜就站在一旁，他差点儿没伸手帮顾清凡洗脸。
在孤儿院他是这样照顾弟弟妹妹们的。
洗漱完毕，卫竹澜拎着两个垃圾袋，跟在顾清凡身后。
卫竹澜没问钱的事情。
他相信顾清凡。
夏之雨准时出现在了食堂……是的，两人约好了食堂见面。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顾清凡点头。
“嗯，说是治疗费好一百多万，你借给我，我来担保。”
“说的什么话，开口就是了。”
“对了，有没有什么好的医院合适的？”
“放心放心，我来安排！”
夏之雨丝毫没放在心上。
这点小事，每年夏叶柔在医院体检保养的费用都不止一百多万。
“安啦，先吃饭。”
“因为马上考试了，所以你要是能坚持的话，等考完试再给你安排手术？我不知道你的身体行不行？”顾清凡问道。
卫竹澜开口：“没问题，不差这几天的。”
“你在哪个学校？送你过去。”
“不用了哥，我自己去就行，晚上回去院里把身份证拿给你，等考完试，你通知我就好。”
“行，那这样也方便，你身上有钱没？”
“有的哥。”
顾清凡还是和卫竹澜加了好友，然后给他转了五千块。
“快考试了，好好准备吧，放松心情。”
卫竹澜没有矫情，直接收下。
他都已经决定会用自己的后半生来还债，自然不会介意再多五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