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质帝像眼眸中亮起的银光，并非冰冷死物，而是蕴含着一种跨越万古的沧桑与智慧，仿佛虚空大帝的一缕残存意志于此苏醒，正静静地注视着闯入者。
平和却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
“后来者……能至此地，即是有缘……”
“然，帝道无情，传承非易……”
“欲得吾道，需过三问……”
“三问不过，尘归尘，土归土……”
声音落下，整个星空大殿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周围的星辰运转似乎都慢了下来，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林昊四人。这压力并非针对修为肉身，而是直指道心、神魂本源！
楚风、王猛、周琳三人顿时感觉神魂摇曳，仿佛赤身裸体站在一位无上存在面前，所有心思杂念都被照得通透，难以兴起丝毫反抗之意，唯有敬畏。就连重伤虚弱的楚战和楚擎云，在这帝威之下，也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心中震撼无比。
林昊首当其冲，感受到的压力最大。但他道心坚如磐石，混沌神魂稳守灵台，眼神平静地与那帝像“目光”对视，微微躬身一礼：“晚辈林昊（楚风、王猛、周琳），机缘巧合至此，请大帝示下。”
帝像沉默了片刻，那银色的目光仿佛能洞穿时空，看尽轮回。随即，第一个问题，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四人的识海深处，并非通过声音，而是直接的道心拷问！
“道途漫漫，缘何而行？”
简单的一句话，却直指本心，问修行之初衷，问道心之根本！
楚风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家族覆灭、亲人惨死的画面，无边的恨意和复仇的火焰几乎要吞噬理智，他几乎脱口而出：“为复仇！为光复家族！让仇敌血债血偿！”但话到嘴边，他又生生止住，因为他感觉到，若如此回答，恐怕立刻便会遭到帝威排斥！复仇是动力，但绝非道途根本！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恨意，沉声道：“为守护！守护所珍视之人，守护心中之道义！复仇亦是守护的一部分！”
王猛脑子更直，挠头吼道：“为变得更强！不让兄弟受欺负！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痛快打架！”话语粗俗，却赤诚坦荡，符合他赤子之心。
周琳心思细腻，轻声道：“为追寻生命之意义，为能掌握自身命运，不再随波逐流，亦想……助所信之人一臂之力。”她说着，悄悄看了一眼林昊和楚风。
而林昊的识海中，则掀起了更大的波澜。地球的平凡生活，九龙拉棺的惊变，禁区的生死挣扎，兄弟的红颜的情谊，对力量的渴望，对超脱的追寻，守护的决心，复仇的火焰……无数念头纷至沓来。
他的道心，为何而行？
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复仇？为了守护？还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超脱永恒？
不，不仅仅是这些。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而坚定，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大殿，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信念：
“为求真！”
“求真我，明本心，见本性！” “求真理，衍万法，掌乾坤！” “求真实，破虚妄，得超脱！” “我之道途，便是一条求真之路！一切经历，无论生死、爱恨、守护、复仇，皆为求真之资粮，明心之镜鉴！”
他的回答，并非某种具体的目标，而是一种贯穿始终的“态度”和“过程”！一种直指大道本源的追求！
嗡！
帝像微微震动了一下，银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赞许波动。第一个问题带来的压力骤然减轻大半。
楚风三人也感觉心神一松，仿佛通过了一次洗礼。
但紧接着，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更加犀利，直指修行路上的抉择与代价！
“大道争锋，舍汝其谁？”
修行之路，逆天而行，资源有限，机缘稍纵即逝。与人争，与天争，与己争！关键时刻，是选择独善其身，还是舍生取义？是选择牺牲他人成全自己，还是坚守底线无愧于心？
一幅幅幻境瞬间笼罩了四人！
楚风发现自己置身于家族覆灭的战场，面前是重伤垂死的父亲和唯一能救命的绝世灵药，但身后是无数正在被屠杀的族人，救父则族人尽殁，救族人则父必死……极致痛苦的选择！
王猛则看到林昊和楚风被强敌围攻，危在旦夕，而自己面前有一个能立刻突破境界、反败为胜的机缘，但接受这机缘需要献祭身后一城无辜凡人的生命……
周琳则陷入更复杂的幻境，关乎情感与道途的抉择……
林昊面临的幻境则更加宏大和残酷。他仿佛站在了诸天万界的顶点，脚下是无数皑皑白骨，有敌人的，也有战友的，更有无数因他之道而湮灭的世界残骸。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欲成大道，必承其重！一将功成万骨枯！舍这些蝼蚁，得永恒超脱，何乐不为？你看那至高之上，谁不是孤家寡人？”
这幻境直击他力量提升过快可能带来的心态变化和未来抉择！
楚风在幻境中发出痛苦的嘶吼，最终一拳砸在地上，泪流满面：“我无法选择！若必选其一，我愿与家族同亡，来世再报父恩！”他选择了不违背本心的痛苦，而非理智的取舍。
王猛直接怒吼着砸碎了那诱惑的机缘：“滚你娘的！老子兄弟的命，比啥都重要！凡人也是命！”他选择了最质朴的情义。
周琳泪流满面，却最终坚定地斩断了情丝幻境：“道途虽孤，心灯长明。不负人，不负己。”她选择了清醒的独立。
而林昊，看着那尸山血海，眼神却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他缓缓开口，声音穿透幻境：
“大道独行，非吾所愿。” “护我想护，杀该杀之人，足矣。” “若超脱需以万灵为祭，此超脱，不要也罢。” “我的道，自有我来定规矩。无需你来教我取舍！”
轰！
幻境轰然破碎！
他的道心，坚定无比，自有准则，不受任何外界预设的规则所动摇！既不伪善，也不滥杀，一切发自本心，通达明澈！
帝像再次震动，银芒流转，那无形的压力又减轻了许多，甚至隐隐传来一丝认同感。
很快，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降临，这一次，却不再是具体的场景拷问，而是一种更加抽象、更加宏大的终极之问！
“虚空无垠，道在何方？”
空间无垠，时间无尽，大道似乎更是渺茫不可追寻。在这浩瀚的宇宙和漫长的道途面前，个体何其渺小？修行之意义究竟何在？道的终点又在何方？是否会陷入永恒的迷茫与虚无？
这个问题，直指修行最终极的困惑——存在与虚无的意义。
楚风、王猛、周琳都陷入了沉思，甚至露出一丝茫然。是啊，即便复仇成功，家族复兴，之后呢？仙台之后呢？永恒的尽头又是什么？
林昊也沉默了许久。
他仰望大殿顶部的无尽星辰，目光仿佛穿透了万古时空。
他想到了地球的科技文明对宇宙的探索，想到了遮天世界修士的逆天争命，想到了那冥冥中的诡异源头，想到了系统（如果还有的话）的存在，想到了自身混沌体的特殊……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一种斩断迷雾的坚定：
“道，不在远方，就在脚下。” “虚空无垠，我便丈量这无垠。” “大道无穷，我便探索这无穷。” “意义并非寻找而来，而是行走之间，自然显现。” “若前方无路，我便走出一条路来。” “若道之终点是虚无，那这行走的过程，本身便是意义。” “我之道，便是‘行’本身。心之所向，便是道之所在！”
他的回答，充满了一种“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坚定与豁达，一种“我走故我在”的实践主义！不纠结于终极答案，而是专注于当下的每一步修行，每一个选择！
嗡——！！！
帝像勐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银光！
整个星空大殿的星辰都随之大放光明，仿佛在欢呼，在共鸣！
那平和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上了一丝欣慰和释然：
“善！” “道心通明，意志坚韧，不忘本心，不惧前路……” “吾道……不孤……” “后来者，愿汝……谨守此心……”
声音渐渐消散，帝像眼眸中的银光也缓缓暗澹下去，最终恢复了石质的古朴，仿佛从未苏醒过。
但那笼罩大殿的无形压力已然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接纳与认可。
那悬浮于帝像掌心的完整龟甲，以及林昊手中的残片、楚风身上的玉简，同时爆发出强烈的银光，然后挣脱束缚，飞向空中，如同久别重逢的游子，缓缓融合在一起！
最终，化作一枚巴掌大小、完整无缺、散发着浩瀚空间波动和帝道威压的——虚空帝符！
帝符缓缓落下，悬浮于林昊面前。显然，林昊的回答最深得帝心，这核心传承，选择了他。
与此同时，另外三道稍弱一些的银色流光也从帝像中飞出，分别没入了楚风、王猛和周琳的眉心。那是虚空大帝传承的一部分基础法门和空间感悟，算是给予通过考验者的奖励。
楚风三人顿时陷入感悟之中，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林昊伸手握住那枚虚空帝符。
刹那间，浩瀚如烟的空间大道奥秘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远比之前那块残片蕴含的信息完整和深奥无数倍！
不仅仅是空间法则的运用，更包含着虚空大帝对宇宙虚空的理解、对空间本源的探索、以及其独创的种种无上秘术！
《虚空经》总纲！《大虚空术》！《虚空大手印》！《一念虚空》……无数深奥经文和秘术在他心间流淌。
他的混沌神魂疯狂吸收消化着这些知识，并与自身的混沌大道相互印证。混沌包容万物，空间亦是万物之一，甚至是最基础的法则之一！两者结合，产生了无数玄妙的火花！
他对空间的理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飙升着！
不知过了多久，林昊才缓缓睁开眼睛，眸中仿佛有无数银色的空间符文生灭沉浮，对周围空间的感知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他甚至感觉，自己现在施展混沌遁行，效果会比之前强上数倍不止！而且，似乎能初步尝试进行真正意义上的远距离空间跨越了！
这虚空大帝的传承，对他而言，简直是如虎添翼！
楚风、王猛、周琳也相继醒来，各自收获巨大，尤其是楚风，他身负家族血脉，与虚空经更加契合，收获甚至比王猛和周琳更大，对救回家族、复仇宇文家更多了几分把握。
“多谢大帝传承！”四人再次对着帝像恭敬一礼。
礼毕，林昊目光扫向大殿四周。既然此地是虚空大帝所留遗迹，或许还有其他机缘。
他的目光很快被帝像基座上刻着的一行不起眼的古老小字所吸引。那并非虚空经的内容，而像是一句留言：
“虚空亦有尽，轮回终有痕。欲解万古谜，须向‘轮回海’。”
轮回海？
林昊记下了这个名字。看来，虚空大帝晚年，似乎也在追寻着比空间更深奥的东西，比如……时间？轮回？
就在他思索之际，整个星空大殿忽然微微震动起来。
“传承已毕，此地即将封闭，重归虚无。”帝像发出最后一道意念。
“我们该离开了。”林昊不再耽搁，混沌之气卷起众人，凭借着刚刚领悟的、更加精深的虚空之妙，结合混沌遁行，轻易便找到了大殿的空间节点，一步迈出。
光影变幻，几人已然离开了那处地下空间，重新回到了黑水山脉的上空。
回首望去，那寒潭依旧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林昊几人都知道，这一次，他们获得了难以想象的机缘。
“大哥，接下来……”楚风看向林昊，眼中复仇的火焰更加凝练。
林昊望向宇文家祖地的方向，又看了看手中那枚虚空帝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时候，去宇文家……收点利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