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手续办得比想象中快。
林梦瑶没再争女儿的抚养权，大概是觉得带着孩子不方便她开始新生活。签字那天，她连看都没看肖景文一眼，拿着分到的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肖景文抱着两岁多的肖语嫣，站在民政局门口，心里空落落的。初秋的风有点凉，他把女儿裹得更紧了些。语嫣似乎察觉到爸爸的不对劲，伸出小手摸着他的脸，咿咿呀呀地叫着“爸爸”。
他笑了笑，眼眶却有点发热。
之前的房子卖了，一半的钱给了林梦瑶，剩下的钱不多，还了自己近10万的欠债后还剩几千，只够在城中村小楼租个小单间。
那地方狭窄潮湿，墙壁上霉斑点点，窗户正对着别人家的后墙，一天到头见不到多少阳光。
搬家那天，肖景文请不起搬家公司，自己骑着借来的三轮车，来来回回跑了三趟。最重的是语嫣的小床，他一个人扛着上三楼，累得差点背过气去。等把最后一件东西搬上楼，天已经黑透了。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这个逼仄的空间，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语嫣坐在一堆玩具中间，拿着个变形金刚啃得正欢，似乎对环境的变化毫无察觉。
“语嫣，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声音有点沙哑。
语嫣抬起头，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刚长出来的小牙。
日子比想象中更难。
肖景文以前在一家古玩店当学徒，跟着师傅学看东西，工资不高，但也算安稳。离婚后，他想找个正经工作，却发现没那么容易。
他去应聘过保安，人家嫌他文质彬彬的，不像能打架的样子；去面试过仓库管理员，又因为没有经验被拒了；甚至去试过送外卖，可那辆二手电动车没骑两天就坏了，修又要花钱，只能作罢。
眼看手里的钱一天天变少，肖景文急得满嘴起泡。语嫣的奶粉快喝完了，他去超市看了看，最便宜的也要一百多一罐，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舍得买，最后买了袋更便宜的奶粉替代品。
语嫣不爱喝那个，每次喂都哭，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肖景文看着心疼，却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她嘴里塞。有时候喂着喂着，自己先红了眼眶。
他开始打零工，哪里有活就去哪里。帮人搬过家，一天能挣两百块，但累得晚上躺床上浑身疼；去工地筛过沙子，太阳晒得脱皮，手上磨出好几个水泡；还去菜市场帮人卸过菜，凌晨三点就得起，忙到天亮才能拿到五十块钱。
钱来得慢，去得却快。房租每月一千二，是最大的开销。房东是个刻薄的老太太，看他带着个孩子，总没好脸色，房租每次都要催好几次。
“小肖啊，这个月房租该交了啊。”老太太倚在门框上，眼睛瞟着屋里，“你看你这屋弄得，脏兮兮的，我这房子租给你真是亏了。”
肖景文陪着笑脸，把刚从工地结的几百块钱递过去：“张阿姨，您先拿着，剩下的我过两天一定给您补上。”
老太太接过钱，数了数，撇撇嘴：“就这么点？下礼拜再交不上，你就搬出去吧，我这房子可不愁租。”
门“砰”地一声关上，留下肖景文和吓得瘪着嘴要哭的语嫣。他赶紧抱起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怕不怕，爸爸在呢。”
语嫣伸出小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地啜泣着。肖景文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又疼又酸。
更让他头疼的是幼儿园的学费。语嫣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附近那家最便宜的私立幼儿园，一个月也要一千五。他去问过，人家说最少要交三个月的学费，不然不收。
他算了算，房租、奶粉、学费，加起来差不多要五千块。
那天晚上，语嫣睡着了，肖景文坐在床边，看着女儿恬静的小脸，一夜没合眼。月光从窗户缝里挤进来，照亮了他眼角的皱纹。他才三十出头，却觉得自己像个老头子，满身疲惫。
他想起以前跟师傅学看古玩的日子，那时候虽然挣得少，但心里踏实。师傅总说他有天赋，对老物件有种天生的敏感。可现在，那些知识一点用都没有，不能当饭吃，不能换奶粉。
第二天一早，他揣着仅有的钱，又出去找活。路过一个废品收购站，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老板，你们这儿要人吗？”他问那个正在捆纸壳的中年男人。
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会干什么？”
“我什么都能干，搬东西、分类，都行。”肖景文赶紧说。
“行吧，一天八十，管顿饭，干不干？”
“干！”肖景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废品收购站的活又脏又累，到处都是难闻的气味。他和几个工人一起，把废铁、塑料、纸壳分类整理好，装上车。汗水湿透了衣服，黏在身上难受得很。中午吃饭，是最简单的盒饭，白菜豆腐，他却吃得很香。
干了三天，他拿到了二百四十块钱。拿着钱，他先去超市买了罐好点的奶粉，然后又给语嫣买了个小蛋糕。
回到家，语嫣看到蛋糕，眼睛都亮了，拍手笑着要吃。肖景文把蛋糕递给她，看着她吃得满脸都是奶油，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可这点钱远远不够。房东又来催房租了，这次语气更凶，说再交不上就直接把东西扔出去。幼儿园那边也打电话来，问他到底还送不送孩子去。
肖景文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他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他甚至有点后悔，当初是不是不该那么冲动，要是忍一忍，是不是就能给语嫣一个完整的家，哪怕那个家早已千疮百孔。
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不能让女儿生活在一个充满谎言和背叛的环境里，那样对她更不好。
那天晚上，语嫣半夜发烧了，小脸烧得通红，迷迷糊糊地喊着“妈妈”。肖景文吓坏了，抱着女儿就往医院跑。
挂号、检查、拿药，折腾到后半夜，花了好几百块。医生说只是普通感冒，开了点药，让回家好好照顾。
抱着熟睡的女儿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肖景文心里五味杂陈。他低头看着女儿，小声说：“语嫣，对不起，爸爸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语嫣似乎听到了，在他怀里动了动，小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
就是这个小小的动作，像给肖景文注入了一股力量。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
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为了语嫣，他必须振作起来。再难也要扛过去，一定要让女儿过上好日子，让她有学上，有好东西吃，让她知道，就算没有妈妈，爸爸也能给她全世界。
他抱着女儿，一步一步往出租屋走。虽然路还很长，很难，但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坚定。
回到家，他把女儿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走到桌边，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开始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得想个长久的办法，不能一直靠打零工过日子。
他想起了师傅，想起了那些老物件。或许，他可以从这方面想想办法？
但他现在身无分文，连进货的钱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不管怎么样，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明天，还得继续去找活干。
他走到床边，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语嫣，相信爸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