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弗利山庄酒店的总统套房里飘着雪茄的余味。邹文怀指间夹着雪茄，望着窗外出神。
唐季礼坐在一旁，视线时不时瞟向门口。门铃响起时，他立刻站了起来。
卡梅伦·迪亚兹先一步进门，得体地做了介绍。李衡随后走进房间，虽然刚下飞机只换了件干净衬衫，眼神却格外清明。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将李小龙和成龙推向世界的传奇制片人。但此刻的他却不像叱咤风云的大亨，更像个疲惫的长者。
“邹先生，久仰大名。”李衡用流利的粤语开口，主动伸出手。
邹文怀缓缓起身，打量着这个比他想象中年轻太多的后生。眼中讶异一闪而过，随即化为欣赏：“李先生在好莱坞闯出的名号，我们在香港都听说了。后生可畏。”
两人的握手不算热络，却带着江湖人之间那份心照不宣的敬重。
落座后，邹文怀开门见山：“这么晚还劳你跑一趟，实在冒昧。”
“邹先生客气了。”李衡目光扫过茶几上的《红番区》海报，“这部电影在亚洲很成功，恭喜。”
“亚洲是亚洲，好莱坞是好莱坞。”邹文怀语气透着苦涩，“不瞒你说，为了北美发行，我在这待了半个月。派拉蒙、福克斯、华纳……门槛都快踏破了。”
唐季礼忍不住插话：“他们根本就没认真看！看了十分钟就说——李小龙之后没人看功夫片了。全是偏见！”
李衡直接切入关键：“他们开价了吗？”
邹文怀沉着脸递过一份文件。卡梅伦瞥了一眼就皱起眉：“这更像是羞辱性合约。”
李衡接过报价单：
发行权买断：100万美元
北美票房分账：净利润的20%
附加条款：
【全片重新配音，只保留音效
片长不得超过90分钟，暴力镜头全删
配乐重制
片名最终决定权归发行方
宣传物料统一制作】
最后还用红笔标注：“建议片头加入‘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增强美国人民代入感。”
前世，成龙在好莱坞的第一次尝试，就是被这样的合同毁掉的。不是电影不好，是美国发行商根本不知道怎么卖他。或者说，他们压根就不想好好卖。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唐季礼拳头攥得发白：“成龙为了那场货柜车戏摔断了三根肋骨！我们在零下十度拍了一个月！现在要剪成九十分钟，配上美式配乐——这不是发行，是阉割！”
邹文怀按住他肩膀：“季礼。”
唐季礼颓然坐回沙发，手还在发抖。
李衡靠进沙发，手指在膝头轻敲。
接下这部电影意味着要和新线正面对抗。盘古如今有钱但缺少渠道，失败的话可能亏掉千万。
但如果成功……
他想起前世成龙用了整整三年才凭《尖峰时刻》站稳脚跟。如果能让这个过程提前——
那盘古就不只是制片公司，更是一座连接中国电影和好莱坞的桥梁。
近一分钟的沉默后，唐季礼的头渐渐垂了下去。
就在这时，李衡开口了：
“保底金三百万美元。”
唐季礼猛地抬头。
“分账上盘古只收北美总票房的30%作为代理费，剩下70%全归嘉禾。宣发费用盘古全额承担，预算不低于一千万。”
邹文怀与唐季礼对视，难掩震惊。
总票房30%！还全额承担宣发！
这几乎不是商业合同，更像是扶持。
邹文怀立即问：“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盘古不是一家发行公司，我们是一家内容公司。”李衡身体微微前倾，“我感兴趣的，不是只帮你们发行一部电影。”
他停顿了一下，让对方消化这个信息。
“我需要一份战略合作协议。盘古需要获得嘉禾未来三部由成龙主演的电影，在北美的优先投资权和独家发行权。当然，我们会给出市场公允的报价。”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心跳。
“而且，”李衡靠回沙发，补上了最后一击，“这份协议里，包括成龙未来与好莱坞A级制作的优先合作权。”
“我明白了。”邹文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李先生，你的条件，我代表嘉禾，原则上同意。”
“很好。”李衡的神色重新变得温和。
“那么，作为我们合作的第一步，我需要你们提供《红番区》拍摄期间所有的素材，特别是……NG镜头集锦。”
这个要求让两人愣住了。
NG镜头？那些拍摄失败的片段？
“李先生，”唐季礼困惑道，“这会影响电影形象……”
李衡一字一句道：“那可不是失误。”
“是荣誉勋章。”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好莱坞的灯火：
“美国观众觉得功夫片都是特效、威亚、剪辑出来的花架子。但如果他们看到成龙从三层楼跳下摔断肋骨，看到货柜车真的失控，看到每个镜头背后都是受伤、失败、重来——”
他转身，目光如炬：
“他们会明白，这不是表演。”
“是玩命。”
套房内落针可闻。
唐季礼的眼睛慢慢亮了。作为导演，他瞬间懂了。
邹文怀凝视李衡良久，缓缓点头：
“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能在好莱坞站稳了。”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两手紧紧相握。
——
离开酒店时已近午夜。
车上，卡梅伦翻着笔记突然问：“真打算和他们合作？”
“嗯。”
“太冒险了……”
李衡靠向座椅：“风险越大，回报越丰厚。”
卡梅伦抬眼看他：“因为他们是中国人才答应的？”
李衡沉默片刻。
“也许开始是。”他说，“但现在不止因为这个。”
“那为什么？”
李衡望向窗外流逝的夜色，“我们需要在好莱坞建立自己的话语权。如果连我们都打不开这扇门，还有谁能？”
卡梅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轿车驶入沉沉的夜色。
洛杉矶的灯火渐次熄灭，而在黎明到来之前，一条连接东西方电影市场的新通道正在悄然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