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老师的父亲吗？”小男孩紧张地眨着眼睛，结结巴巴问道。
“说谎！他和老师一点也不像！”
一个比男孩稍微小一点的女孩鸣咽着，其他蜷缩在莱拉后面的孩子也做出了同样的反应：比尔·雷默一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的眼睛就因恐惧而睁得大大的。
比尔对他们的反应无动于衷。
他不喜欢吵闹的孩子，但莱拉特意恳求他腾出时间，为那些来阿维斯森林野餐的孩子们带路一天。
但他现在开始觉得这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
“孩子们，比尔叔叔是个好人。”莱拉微笑着安慰她的学生。
看到比尔露齿微笑后，前面那个胆小的小女孩又哭了起来。
“他妈的！我什么都没做……”
“叔叔！”
莱拉迅速制止了比尔的猛烈咒骂，跪在哭泣的孩子面前。
比尔不敢微笑或皱眉，只能一脸疑惑地盯着这些小生物。
“比尔叔叔是个很好的人，今天他会带我们在森林里转转。”
她怀里抽泣的孩子停止了哭泣，莱拉继续她那令人称赞的解释。
“我们要和比尔叔叔一起研究森林里的花和树，是不是很有趣啊？”
孩子们似乎不同意老师的话，但都不情愿地一致点头。
“真是一群爱发牢骚的孩子！”
比尔挠了挠头，开始带路，莱拉和孩子们也开始学着模仿他的做法。
“仔细想想，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和那些孩子差不多大。”
回忆的闪回涌进了比尔的脑海，他僵硬的嘴唇变得柔和起来。
“唔，叔叔，这些孩子都还不到十岁呢。”莱拉皱着眉头反驳道。
“那时候我才十一岁，马上就要十二岁了。”
比尔说这话是在开玩笑，但莱拉却当真了，她像第一次来阿维斯时那样，以自己的真实年龄来反驳比尔。
“哈哈哈哈……”
比尔哈哈笑着，想起了那一天，他的小女孩莱拉一直不喜欢被贴上“矮小”的标签，而她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位美丽的女士。马蒂亚斯回到庄园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汽车穿过庄园，向河边的副楼驶去。
司机和辅佐官一开始对他令人讶异的命令感到困惑，但当他们想起今天恰好是那些农村学校孩子们的野餐日时就明白了。
虽然这种慈善活动一般是女主人负责的，但也没有理由不让公爵参加。
当汽车穿过森林驶向河边时，一缕明亮的阳光从树上反射出来，照在了灌木丛的光束上。红色和橙色的森林的壮丽，以及闪闪发光的水鳞的原始河流，成为了一道天然的栅栏，包围着道路的两边。
阿维斯是一个一年四季都风景如画的地方，但它最美丽的时期是秋天。
马蒂亚斯凝视着像电影场景一样掠过的风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在他印象里，阿维斯要么是一个青翠的夏天，要么是一个平静的白雪皑皑的冬天。在他十二岁的春天，他继承了父亲去世后的公爵头衔。而第二年夏天，他进入了王都的一所学校就读。从那时起，他在拉兹度过了春天和秋天，在卡尔斯巴度过了夏天和冬天，在两个不同的城市生活着。
“公爵，您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在卡尔斯巴过秋了，是吗？”
马蒂亚斯凝视着窗外，正在注视着他的司机小心地问道。
“是的，没错。”
马蒂亚斯带着微笑点了点头，回忆起他十一岁那年的秋天。
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但他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他从出生起就被指定为家族继承人，一直以赫哈特公爵的身份受到培养。
这是一种提前规划好的人生，只是轮到他的时候比计划的来得早。
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赫哈特未来的继承人，他和克劳丁将剩下这个继承人。
这个继承人的人生也会如此，像他父亲的人生一样。
马蒂亚斯把目光从车窗上移开，窗外是一片陌生的秋色。
汽车很快在副楼旁停了下来，司机打开了后座车门，迎接他的是孩子们的笑声和闲聊。
下车后，马蒂亚斯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
他今天早上看到的小孩子们正在河边快乐地散步，园丁跟在他们后面……而莱拉，她灿烂的笑容就像秋天的阳光。
当她把目光从孩子们身上移开时，他们的目光相遇了。
她穿着宽大的蕾丝领上衣和枫红色的裙子，她的教师装看起来很棒，但她身上的其它东西看起来都很笨重。
马蒂亚斯扣好西装扣子，走进秋日的阳光里。
“哦，那是赫哈特公爵吗？”
格里弗夫人吃惊地问，眼睛盯着向他们走来的马蒂亚斯。
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也是班级的班主任。“天啊，这是我第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他！他本人比报纸上的照片还要帅！”
她活泼的声调咕哝着，不给莱拉回答的机会。
看到格里弗夫人愉快的反应，莱拉才意识到赫哈特公爵是那么出名，市民们对他满怀钦佩和尊敬。
他的脸也经常出现在报纸上，但在她眼里，马蒂亚斯·冯·赫哈特不过是个神经病。
“顺便说一句，勒埃林小姐……”
格里弗夫人正要说话时，马蒂亚斯站到了他们面前。
“您好，公爵。”
比尔正忙着和孩子们争吵，他急忙走近他们，向他打招呼，格里弗夫人也加入了进来。
莱拉仍然对他上周末的混蛋行为耿耿于怀，迟缓地低下了头。
该死的！我应该用那些块茎砸他的！
那天，她怀着恐惧的心从温室回到小屋，不过，就算时间可以倒推，她也再不敢做出这样的鲁莽举动了。
用块茎砸他什么的，只是她为了平息自己的挫折感，安慰自己的话。
“你能向我介绍一下这个人吗，勒埃林小姐？”
在莱拉抬起头时，马蒂亚斯和蔼地问她。
他那绅士般的帝王风度和彬彬有礼的举止让她大为震惊。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往日的赫哈特公爵。
‘所以别人对赫哈特公爵的印象永远是这样的吗？’
对此，莱拉不由得大吃一惊。
“莱……莱拉？”困惑的比尔拍了拍她的后背。
“嗯？啊……好的，公爵。”
莱拉恢复了理智，摆出了一个完美的姿势，双手合十放在肚脐下。
她决定不发脾气，反正她也没能把块茎扔向他。
她要向公爵证明，她已经把自己打磨成一个十分体面的成年人了，不再是那个他在森林里可以随心所欲纠缠的孩子了。
莱拉很专业地把格里弗夫人介绍给他，她还耐心地向好奇的孩子们解释谁是赫哈特公爵。
莱拉决定顺应孩子们对他的崇拜之情，即使他们所说的大部分内容她都不认同。真要说出真相，说他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那形容赫哈特公爵的那些词语都是些不适合孩子听的。
“公爵，非常感谢您能允许我们举行秋天的野餐。”
莱拉自信地站在他面前，挺起肩膀，微微扬起下巴，为自己的表现感到自豪。
“多亏了您，孩子们玩得很开心。”
她还委婉强调了“孩子”词， 以强调自己教师的身份地位。“真的吗？”
听到她说的话时，马蒂亚斯的嘴唇微微扬起。
“那个玩得很开心的人似乎是勒埃林女士吧。”
“……什么？”
马蒂亚斯对她的反问保持沉默，看到她那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只是窃笑了一下，然后，用他绅士的外表与格里弗夫人和孩子们告别，但他的外表只是掩盖了他扭曲的性格。
马蒂亚斯、他的辅佐官和司机随后掉头离开了现场。
莱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走近河边的附属建筑。
直到格里弗夫人问起她，她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嗯……勒埃林女士……”
“你的头没事吗？”
“是的！”
……
“嗯？”
格里弗夫人有点腼腆地指着她的头顶。
“头？我的头怎么了....”
莱拉感受到头上的花朵和草叶的柔软触感，困惑的脸皱了起来。
花冠！她头上还戴着一顶花冠。
她最年幼、最亲近的学生——莫妮卡，把她按照比尔叔叔教她的方式制作的野花花环放在了她头上。
格里弗夫人为没能及时提醒她感到抱歉。
“我正要告诉你，可是赫哈特公爵突然来了。”
莱拉面无表情，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眨巴着眼睛。
所以我戴着这个，然后还在公爵面前义正言辞，假装自己是个成年人。
一阵羞耻感涌上了她的心头。
要不是为了孩子，她几乎要喊出比尔叔叔经常说的那些脏话了。
“没关系的，老师。”
把花冠送给莱拉的莫妮卡，亲切地安慰着她。
“你看起来真漂亮！像个公主。”
其他孩子同意莫妮卡的说法，一起点头。
哈..哈..哈
莱拉似乎很清楚比尔叔叔为什么笑得那么疯狂。
一个人会因为羞愧而死，那她愿意在这个美丽的秋日里永久沉睡。
“没什么好羞愧的。”
比尔高兴地拍了拍她的背。“只是有点尴尬，又不是说你犯什么天大的罪。”
听着比尔叔叔算不上安慰的话，莱拉的脸颊像成熟的苹果一样绯红。
然后，突如其来的，一场更令人震惊的糟糕磨难降临在她身上。
“雷默先生！勒埃林女士！”
马克·埃弗斯早些时候和公爵一起离开，但现在又带着愉快的微笑回来了。
“公爵邀请正在野餐的孩子们到他的副楼去，他想和大家一起喝茶。当然，还有两位老师，还有你，雷默先生。”
“哇！！！”
孩子疯狂的欢呼声在森林中回荡，格里弗夫人张大了下巴，比尔似乎也并不讨厌公爵的邀请。
在所有人的兴奋中，莱拉茫然地望着天空，抓住戴在头上的花。
她知道羞愧不能杀死一个人，但她希望它能把她击倒。
莱拉恳切地恳求着，但她的头脑却清晰得像秋天蔚蓝的天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