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潜龙榜放榜大典结束后，论道台的喧嚣渐渐散去。各大宗门的弟子或带着喜悦，或带着失落，陆续离开，唯有少数人还留在中州，或交流论道心得，或寻觅机缘。
林野没有停留，大典一结束便带着凌霜离开了论道台。对于潜龙榜第四的排名，他毫不在意，萧辰的明捧暗踩也没能影响他的心境，他此刻唯一记挂的，是夜无殇。
从仙魔战场秘境出来时，夜无殇依旧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周身魔气与那股古老的血脉之力交织冲撞，状况极不稳定。当时情况紧急，林野来不及细想，便在秘境出口旁的一处隐蔽山谷中布下了多重防御阵法，将夜无殇安置在那里，又留下足够的疗伤丹药，才随众人返回落星阁。
如今盛会已了，他必须去看看夜无殇的情况。
两人乘坐飞舟，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很快便抵达了那处山谷。
山谷入口被一层淡淡的光幕笼罩，正是林野布下的警戒阵法。阵法完好无损，说明这段时间没有外人闯入。
“无殇应该还在里面。”凌霜松了口气，快步上前想解开阵法。
林野却按住了她的手，眉头微微皱起。他能感觉到，阵法内的气息很微弱，并非夜无殇平时的魔气，更像是……一种残留的能量波动。
他抬手打出几道法诀，光幕缓缓散去，露出谷内景象。
山谷中央的石床上空荡荡的，只留下一件叠好的黑色外袍，旁边放着一枚闪烁着暗紫色光芒的玉简——那是魔族用于记录信息的“影息玉简”。
“他走了？”凌霜愣住了，快步上前拿起玉简，“这是……留言？”
林野接过玉简，注入一丝仙力。玉简上立刻浮现出夜无殇的身影，只是影像有些模糊，气息也显得格外虚弱，显然是留下留言时状态并不好。
“林野，当你看到这留言时，我应该已经离开。”影像中的夜无殇声音沙哑，眼神却异常坚定，“秘境中觉醒的并非普通血脉，而是万年前正统魔族皇族的‘噬魂血脉’，这血脉与我体内的噬心剑残魂相互冲撞，若不尽快压制，恐有爆体之危。”
“我感应到，唯一能调和血脉与剑魂的地方，是人间界的罪恶深渊。那里是噬心剑最初的封印之地，残留着能安抚剑魂的本源之力。”
“噬心剑已指引我返回人间界的路径，你不必担心。待我彻底掌控血脉之力，自会回来找你。至于你身上的那半块剑碎片，暂且由你保管，或许日后能成为我们重逢的信物。”
影像顿了顿，夜无殇的嘴角勾起一抹罕见的笑意：“兄弟，保重。替我照顾好苏柔，还有……找到凌雪。”
话音落下，影像化作点点紫光，消散在空气中。
林野握着冰冷的玉简，心中五味杂陈。
罪恶深渊……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尘封的记忆。
那是他和夜无殇、石磊在人间界时，被天工盟的大乘期修士追杀，最终逃遁的地方。那里魔气滔天，怨灵遍布，是人间界最凶险的禁地之一，也是他们意外获得噬心剑、最终被空间裂缝卷入仙界的起点。
没想到，兜兜转转，夜无殇竟要回到那个地方解决自身问题。
“人间界……”林野低声呢喃，指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藏着半块噬心剑碎片，温热的触感仿佛在呼应着某种召唤。
他也想回去。
不仅因为夜无殇在那里，更因为人间界有他尚未了结的牵挂。石磊的安危，天工盟的阴谋，还有……那些关于父母的模糊线索，似乎都与人间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仙界与人间界之间隔着厚厚的天地壁垒，那是法则层面的隔绝。别说他现在只是仙将境初期，就算是仙王、先帝境，想要强行破开壁垒，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甚至可能被法则反噬，形神俱灭。
夜无殇能回去，是因为噬心剑的指引——那柄蕴含着空间法则的魔剑，或许找到了壁垒的薄弱点。而他，只有半块碎片，根本无法做到。
“会有办法的。”林野握紧了拳头，将玉简收入储物袋，“总有一天，我们能回去。”
凌霜看着他坚定的侧脸，轻声道：“我们现在去哪？”
林野抬头，望向中州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隐约能看到一座悬浮在云端的城池——那是天机门的山门所在。
“天机门。”林野沉声道，“潜龙榜能标注凌雪‘失踪’而非‘陨落’，说明他们或许能推演到更多线索。我要去问问，有没有办法找到时空漩涡的去向，找到凌雪的位置。”
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两人没有再停留，立刻启程前往天机门。
天机门的山门比想象中更加神秘。整座城池仿佛建立在时间的缝隙中，周围的流云流速与外界截然不同，时而快如奔马，时而慢如凝脂。城门口没有守卫，只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屏障上刻满了流转的符文，仿佛能洞察每一个靠近者的心思。
“这里的时间法则好诡异。”凌霜忍不住感叹，“站在这里，总觉得自己的过去和未来都被看穿了。”
林野点头，运转无垢道体抵御着那股窥探感：“天机门擅长推演天机，自然对时间法则有独到的领悟。我们直接说明来意即可。”
他上前一步，对着屏障拱手道：“落星阁林野，求见天机门长老，有事相询。”
话音刚落，屏障上的符文突然亮起，形成一道门户。一个身着灰袍、面容模糊的老者身影在门后浮现，声音如同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入吧。门主已等候多时。”
林野和凌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天机门门主竟然亲自等候？
他们不敢怠慢，顺着门户走进城内。
城内的景象更加奇特，没有亭台楼阁，只有无数漂浮在空中的星盘，星盘上刻满了星辰轨迹，时而碰撞，时而融合，散发出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灰袍老者的身影在前方引路，步伐不快，却一步跨出数丈距离，仿佛在操控空间。
“门主为何会知道我们要来？”凌霜忍不住低声问林野。
“天机门能推演未来，想必早已算出我们的来意。”林野低声回应，心中越发谨慎。面对这样一个能洞察天机的门派，任何隐瞒都毫无意义，只能坦诚相对。
穿过星盘密布的广场，老者将他们带到一座巨大的轮盘前。轮盘上刻着天干地支，无数光点在其中流转，正是传说中天机门用来推演万物的“天机轮”。
轮盘前，站着一个身着白袍的身影，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面容，却给人一种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
“门主，林野道友到了。”灰袍老者恭敬地说道。
白袍身影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男子，面容俊逸，眼眸深邃如星空，仿佛蕴藏着万古岁月。他看着林野，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力量：
“林道友，不必多言。你想问的，关于凌雪仙子的下落，关于时空漩涡的去向，我已知晓。”
林野心中一紧，连忙问道：“前辈可知凌雪在哪？我能否找到她？”
白袍门主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一挥，天机轮上的光点突然汇聚，形成一道模糊的影像——那是一个被无尽星空包裹的身影，正是凌雪！她似乎处于沉睡状态，周身环绕着淡淡的星力，没有危险，却也看不清具体位置。
“凌雪仙子被时空漩涡卷入了‘星轨乱流’。”白袍门主缓缓道，“那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夹缝，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她现在的状态，更像是在星轨中漂流。”
“星轨乱流……能找到她吗？”林野急切地问。
白袍门主摇了摇头：“星轨乱流瞬息万变，就算是天机轮，也无法锁定具体位置。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林野身上，“你与她有‘双星为伴’的宿命羁绊，只要你不断变强，等到宿命节点到来，自会感应到她的位置。”
“双星为伴……”林野想起了仙魔战场秘境中，那块刻着父母留言的玉佩，想起了万年前英魂的话语，心中震动不已。
“那我该怎么做？”
“变强。”白袍门主的目光变得悠远，“不仅要突破修为，更要掌控你体内的混沌之力，理解‘无垢’与‘多元’的真谛。当你能真正勘破时空法则时，便是找到她之日。”
林野沉默了。这答案虽然没有给出具体的方法，却让他看到了希望。至少，凌雪是安全的，至少，他有找到她的可能。
“多谢前辈指点。”林野郑重地拱手道谢。
白袍门主微微点头，目光转向远方，仿佛在注视着更遥远的未来：“去吧。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寻找失落的人，弥补错过的事，皆是修行的一部分。”
林野不再多言，带着凌霜向白袍门主和灰袍老者告辞，转身离开了天机城。
走出城门的那一刻，林野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悬浮在云端的神秘城池，心中豁然开朗。
找不到凌雪，那就努力变强，直到能勘破时空法则。
回不去人间界，那就积蓄力量，直到能打破天地壁垒。
前路纵有千难万险，他亦无所畏惧。
“我们回去吧。”林野对凌霜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回落星阁，修行。”
凌霜用力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飞舟再次起航，朝着落星阁的方向飞去。阳光洒在甲板上，温暖而明亮，仿佛预示着未来的希望。
林野站在船头，望着下方连绵的山川，心中默默念着两个名字：
凌雪。
夜无殇。
等着我。
我一定会找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