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演帝
凌霄域边境，一座名为“望霞镇”的小城。
此地虽属凌霄域管辖，却因靠近蛮荒地带，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汇聚，是情报流通的绝佳之地。林野此刻化作一个瘸腿的货郎，推着一辆破旧的独轮车，车上堆满了不值钱的杂货，正一瘸一拐地穿梭在拥挤的街道上。
这是他新的身份——“李瘸子”，一个靠倒卖杂货为生的底层修士，修为只有仙师境中期，看起来懦弱无能，谁都能欺负两句。这个身份是他精心挑选的，越是不起眼，越能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探查凌霄域禁地附近的动向。
望霞镇的中心广场上，围满了人。林野好奇地凑过去，发现是一场街头卖艺。
但吸引众人目光的，并非精彩的武技或术法，而是一个说书人。
那说书人约莫三十多岁，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面容普通，扔在人堆里毫不起眼。但当他开口时，整个人仿佛变了一个人。
“话说万年前，仙魔大战，血流成河，有一少年修士，手持三尺青锋，于百万魔军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更惊人的是，他说至动情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如剑，周身仿佛真的散发出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说至少年修士战死时，他声音哽咽，眼中含泪，那股悲痛欲绝的神情，让周围的听众无不潸然泪下。
短短一段说书，他竟切换了七八种神态、十余种语气，时而慷慨激昂，时而低回婉转，时而阴狠狡诈，时而天真烂漫，将故事中的人物演绎得活灵活现，仿佛那些人就在眼前。
“好！”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鼓掌叫好，扔出灵石。
说书人躬身行礼，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平庸怯懦的模样，对着众人连连作揖，与刚才那个意气风发的说书先生判若两人。
林野站在人群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能感觉到，这说书人并没有动用灵力或术法，纯粹是靠自身的神态、语气和细微的动作变化，就完美地塑造了不同的角色，甚至能影响周围人的情绪。这种“演技”，比他的千面符甲更加高明——千面符甲是靠外力改变形态气息，而此人是从骨子里“变成”另一个人。
“有点意思。”林野心中暗道。
说书结束后，众人散去。说书人收拾好东西，背着一个破旧的布包，低着头，沿着墙角快步离开，步履匆匆，仿佛在躲避什么。
林野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穿过两条小巷，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外，说书人刚要推门，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那副怯懦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警惕和锐利：“朋友，跟着我做什么？”
林野微微挑眉。这人警觉性倒是不低。
他没有隐瞒，走到近前，声音压得很低：“阁下的‘本事’，在下佩服。”
说书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不过是混口饭吃的小伎俩，让阁下见笑了。”
“是不是小伎俩，阁下自己清楚。”林野看着他，“能在凌霄域的地盘上，把‘影部’的龌龊事编进故事里，还演得那么逼真，胆子不小。”
刚才说书人讲的故事里，那个背信弃义、勾结魔族的“伪君子修士”，明眼人一看就影射着萧辰。尤其是那句“表面君子，背地行苟且之事，窃他人功绩，害忠良性命”，几乎是指着萧辰的鼻子骂了。
说书人脸色微变，重新打量起林野，目光在他瘸腿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阁下也是‘同道中人’？”
“算是吧。”林野不置可否，“我对阁下的‘演技’很感兴趣，想跟阁下做笔交易。”
说书人沉默片刻，打开院门：“进来说。”
院内很简陋，只有一间小屋，陈设简单，墙角堆着几捆柴火，看起来与普通人家无异。但林野注意到，门框、窗沿都刻着细微的隐匿阵纹，能屏蔽神识探查。
“在下姓秦，单名一个九字。”说书人，也就是秦九，给自己和林野倒了杯粗茶，“朋友可以叫我老九。不知朋友高姓大名，想做什么交易？”
“李瘸子。”林野用了现在的身份，“我需要一个能帮我混入凌霄域禁地外围的身份，一个足够真实、不会引起怀疑的身份。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秦九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林野：“朋友胃口不小。凌霄域禁地是什么地方，你应该清楚，那是云尘先帝的地盘，影部的核心区域，别说混入外围，靠近百米都会被察觉。”
“所以才找你。”林野看着他，“刚才你说书时，模仿影部头领的语气神态，分毫不差，显然对影部的人很熟悉。而且你敢在公开场合影射萧辰，要么是活腻了，要么是有恃无恐。我猜，你和萧辰，或者说和影部，有仇。”
秦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随即苦笑道：“朋友好眼力。不错，我跟影部确实有仇。我兄长曾是凌霄域的天才弟子，十年前被萧辰诬陷勾结魔族，死在影部的酷刑下，我侥幸逃脱，这些年一直隐姓埋名，就想找机会揭露萧辰的真面目。”
他顿了顿，看着林野：“但光有恨没用。萧辰现在势大，背后还有云尘先帝撑腰，我们这样的人，别说报仇，靠近他三尺之内都难。”
“所以才要合作。”林野语气平静，“你熟悉影部和凌霄域的情况，擅长伪装；我有办法对付影部的搜查和阵法。我们联手，或许能找到萧辰的把柄。”
秦九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李瘸子”不简单，虽然气息只有仙师境中期，但眼神中的沉稳和锐利，绝非普通修士所有。而且对方能看穿他的伪装和用意，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想查萧辰什么？”秦九问道。
“血魂晶。”林野没有隐瞒，“还有影部祭祀剑魂的计划。”
秦九瞳孔一缩：“你连这个都知道？”
“略知一二。”
秦九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好，我跟你合作。但我有个条件——如果找到萧辰的罪证，必须让天下人都知道，还我兄长一个清白。”
“可以。”林野点头，“我也需要让萧辰的真面目暴露在阳光下。”
两人相视一眼，虽然相识不久，却因共同的目标和对萧辰的恨意，达成了默契。
“凌霄域禁地外围有一个‘守山营’，名义上是凌霄域的正规军，实则是影部的外围屏障，负责巡逻和警戒。”秦九开始分析，“守山营的统领姓郑，是个贪财好色之徒，最近正在招收一批杂役，负责给营中修士洗衣做饭、搬运物资。这是混入外围的最好机会。”
“杂役？”林野挑眉，“仙师境中期去当杂役，会不会太显眼？”
“不会。”秦九摇头，“守山营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仙师境中期当杂役很常见，反而不容易引起怀疑。关键是要让郑统领收下你。”
“这简单。”林野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小袋上品灵石，足有五十块，“这个应该够了。”
秦九看着那袋灵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仙师境修士能拿出这么多上品灵石，显然不简单。但他没有多问，只是说道：“光有灵石不够，还得有个合适的‘背景’。我会给你伪造一份身份文书，就说你是从蛮荒地带逃过来的散修，无依无靠，想找个活计糊口。”
“没问题。”
“另外，”秦九补充道，“守山营里有我的一个眼线，是个负责送水的老兵，到时候我会让他接应你。有什么消息，你可以通过他传给我。”
“好。”
计划很快敲定。三天后，秦九将伪造好的身份文书交给林野，又详细告知了守山营的地形、换岗时间和郑统领的喜好。
临行前，秦九看着林野，突然说道：“朋友，你的伪装虽然逼真，但有个破绽。”
林野一愣：“什么破绽？”
“你的眼神。”秦九认真地说，“你虽然装得懦弱，但眼神深处藏着一股锐气，那是经历过生死搏杀才有的眼神。杂役不会有这种眼神，你得改。”
林野心中一动。他确实忽略了这一点。千面符甲能改变形态气息，却无法完全掩盖他作为特种兵和修士的本质。
“怎么改？”
秦九微微一笑，瞬间收敛了所有气息，眼神变得呆滞而麻木，仿佛一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只知道混日子的底层修士：“就这样。把所有的锋芒都藏起来，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块路边的石头，谁都不会多看一眼。”
林野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态变化，尤其是眼神的细微调整——瞳孔微微涣散，目光缺乏焦点，偶尔闪过一丝对生活的麻木和对未来的茫然。
“受教了。”林野学着他的样子调整眼神，虽然不如秦九那般自然，却也有了几分神似。
“去吧。万事小心。”秦九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野点点头，推着独轮车，按照秦九指引的路线，朝着凌霄域禁地的方向走去。
望霞镇渐渐远去，前方的山脉越来越清晰，空气中的灵气也变得越发浓郁，同时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那是凌霄域禁地的方向。
林野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警惕和锐利都藏在麻木的眼神之下，步履蹒跚地朝着守山营走去。
他知道，这一次潜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危险。但他别无选择，血魂晶的秘密、影主的身份、萧辰的阴谋……都藏在那片看似神圣的禁地之中。
而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同样擅长伪装、同样心怀仇恨的“戏骨”盟友。
这场与萧辰的暗战，终于有了一丝转机。
只是林野不知道，在他离开望霞镇后，秦九站在院门口，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转身走进屋内，从床底下取出一枚布满灰尘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影”字，与林野之前见过的令牌截然不同。
秦九抚摸着令牌，低声呢喃：“兄长，我快要找到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