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蝶的内心又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也许，他只是不习惯在人前表露情绪？现在处理完这些杂事，总该过来关心一下她这个“表姐”了吧？
沈砚舟在她面前站定，那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孙晓蝶立刻抬起头，用她练习了无数次的，最无助、最惹人怜爱的眼神，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只听他皱着眉，用一种十分困惑的语气开口了。
“晓蝶姐。”
孙晓蝶的心提了起来，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用楚楚可怜的表情回答。
“我看你刚才站起来的时候，下盘特别不稳。而且平地上能摔成这个姿势，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嗯……运动协调障碍之类的隐疾？”
孙晓蝶闻言，脸上的表情不由僵住了。这男人怎么回事？
沈砚舟完全没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一脸认真地继续他的分析。
“还是说你为了减肥不吃早饭，导致低血糖了？这样很危险的。我妈说，女孩子绝对不能靠饿肚子减肥。你刚从东南亚回来，可能水土不服，身体虚更应该注意营养。”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断很有道理，甚至开始给出解决方案。
“这样吧。我们家医院的神经内科和内分泌科都是全国顶尖的，我二哥沈屿就是那儿的副院长。我让他给你安排一个全套的身体检查，挂个专家号做个脑部ct，好好查一查。你别不好意思，咱们是亲戚，这都是应该的。”
他说着已经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似乎真的准备立刻打电话安排。
“不……不用了！”孙晓蝶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几乎是惊恐地伸手按住了他即将拨号的手机，“我没事，我真的没事！砚舟，我就是……就是昨晚没休息好，刚才有点头晕，才不小心的！”
“头晕？”沈砚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更得去看看了！头晕可大可小，万一是脑部短暂性缺血，或者是什么更严重的颅内病变的前兆呢？我跟你说，我二哥上次就接诊了一个病人，跟你差不多，老是头晕，结果一查才发现脑子里长了个东西！幸亏发现得早！”
“我真的没事！”孙晓蝶快要哭了，她感觉自己的眼泪这次是真的要下来了，是被气的，“我就是没休息好！”
“哦，没休息好啊。”沈砚舟总算停下了要打电话的动作，他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你下次走路确实要小心点。这里的地板都是意大利定制的卡拉拉白大理石，特别硬，这么摔一下挺疼的吧？”
孙晓蝶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配合地点点头。
“嗯，是有点疼。”
“疼就对了，长个记性。”沈砚舟一脸“我这是为你好”的表情，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以后出门穿运动鞋，安全第一。那我先上去了，大哥还等我汇报项目进度呢。你再坐会儿缓一缓。”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刚走两步，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回过头来。
孙晓蝶的眼睛又亮了一下。原本已经沉到谷底的心，又不受控制地升起了一丝最后的期盼。
只见沈砚舟根本没看她，而是径直对吧台那边一脸状况外的咖啡师喊了一句。
“我那杯冰美式呢？等半天了！”
然后他拿着那杯超大杯冰美式，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员工专属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那张帅气的脸。
孙晓蝶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原地，看着自己膝盖上贴着的那个印着卡通小熊图案的创可贴，与她今天这身打扮格格不入，再回想刚才沈砚舟那一连串堪称“直男教科书”般的神操作，她忽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第一次开始怀疑，赵凤阳那个自认天衣无缝、算尽了人性的计划，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找错了目标。
英雄难过美人关？
可问题是，这个人……他根本就不想当什么英雄。他更像一块石头，又冷又硬，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来，一门心思只想回去工作。
一块被泡在双份浓缩冰美式里的石头。
沈砚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电梯门后，仿佛也带走了空气中最后一丝温度。
咖啡厅恢复了之前的安静，但那份安静却变了味道。周围那些衣着精致的精英男女，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她，那里面混杂着礼貌的同情、压抑的好奇，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她像一座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破损雕像，维持着那个僵硬而屈辱的坐姿。膝盖和手肘上印着卡通小熊的创可贴显得滑稽又刺眼，像两枚专为失败者颁发的耻辱勋章。
孙晓蝶慢慢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那条沾了水渍和灰尘的淡紫色长裙上，柔软的裙摆已经皱成一团，狼狈不堪。赵凤阳为她精心打造的“柔弱又美好的文艺少女”形象，在刚才那结结实实的一摔中，碎得比地上的玻璃杯还要彻底。
时间好似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有了动作。
她将那本无辜的《局外人》收进包里，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扶着桌沿站起身，膝盖传来的刺痛让她控制不住地踉跄了一下。她没有勇气去看任何人的眼睛，只是低着头一瘸一拐地，仓皇地逃离了这个让她颜面尽失的“战场”。
走出旋转门，一股夹杂着汽车尾气的灼热气浪扑面而来，瞬间将她全身包裹。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南城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刺得她眼睛发酸。她茫然地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河，霓虹与钢铁组成的城市丛林在她眼中变成了一片模糊失焦的色块，一时间竟不知该去向何方。
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剧烈震动起来，像一颗催命的符咒。
屏幕上跳动的，是那个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名字——妈妈。
孙晓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一旁摩天大楼投下的阴影里，颤抖着手指划开了接听键。
“喂……妈妈。”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