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数十支盘龙烛烧得正旺，烛火在金砖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却驱不散半分凝滞的死寂 —— 那死寂里裹着恐慌，像浸了冰水的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龙榻上的楚琰，脸色是淡金中泛着蜡黄的冷色，每一次胸口起伏都细得像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黑暗掐断；唇角凝着暗红的血痂，边缘还沾着一丝黑紫，像极了枯萎花瓣上的污痕。数名太医跪伏在地，官袍下摆被冷汗浸得发皱，双手攥着药箱边缘微微颤抖，连最年长的太医令都垂着头，喉间的哽咽压得只剩细碎的气音。殿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混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邪术气息 —— 那气息带着腐锈般的腥甜，吸进肺里都觉得喉头发紧。
楚曦与沈逸的脚步声撞开殿门时，像石子砸进死水。众人的目光唰地聚过去，却在看清楚曦的模样时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她脸色白得像宣纸，连唇瓣都没了血色，唯有眉心间那点神光流转的暗金印子，此刻竟泛着一丝邪异的冷芒。有人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宫人的裙摆蹭过地面，发出窸窸窣窣的惊惶声响；几位赶来的阁老捏着朝珠的手指猛地收紧，珠串碰撞的脆响里，眼神里的惊疑像涨潮的水，混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畏惧。
“郡主，将军，陛下他……” 太医令终于撑着地面抬头，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话没说完，浑浊的老泪就砸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楚曦没理会周遭的动静，她的视线像被磁石吸在楚琰身上。识海深处的感知如蛛网铺开，清晰 “看” 到那团盘踞在楚琰心脉与识海的力量 —— 阴损的污秽气裹着激燃心火的邪术，正像贪婪的蚁群，疯狂啃噬他本就脆弱的生机龙气。那不是 “惑心蛊” 那般简单，而是针对龙气本源的毒咒，每一缕黑气都缠着细碎的咒纹，像淬了毒的针，扎进龙气里就不肯松口。
不能等！
“所有人退出去！” 楚曦的声音冷得像冰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尾音里甚至飘着一丝不属于人的威严，“沈逸，守着殿门，擅闯者 —— 格杀勿论！”
太医与宫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往外退，有人慌得撞翻了殿角的铜盆，水声在死寂里格外刺耳。几位阁老还想上前劝阻，却被沈逸扫过来的目光钉在原地 —— 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带着久经沙场的铁血煞气，让他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忧心忡忡地退出，沉重的殿门 “吱呀” 一声合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殿内只剩三人。楚曦快步走到榻前，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强行压下体内因愤怒与急切而躁动的能量 —— 那能量在她经脉里翻涌，像要破体而出。她双手结印的动作快得带起残影，这一次没有半分保留，融合了龙气与自身本源的力量从指尖漫出，暗金色的流光像揉碎了的星子裹着暖玉的温度，层层叠叠裹住楚琰，试图像之前那样，温柔地剥离、净化那团诅咒之力。
可这一次，一切都变了。
那团黑雾竟像活过来的藤蔓，感受到她的力量后，瞬间兴奋地扭动起来 —— 非但没有被驱散，反而顺着她的能量流缠上来，尖细的触须刺破光膜，往她经脉里钻！楚曦的净化之力像泼进油锅的水滴，“滋啦” 一声激起更剧烈的反应！
“噗 ——！”
楚琰的身体猛地一震，一口黑血喷在锦被上，像绽开了一朵肮脏的花。他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原本微弱的呼吸几乎要断了，眼睫颤了颤，终究没能睁开。
与此同时，楚曦闷哼一声，脸色瞬间从惨白转为不正常的酡红，像被烈火燎过。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输出的力量竟被那诅咒之力反向侵蚀，带着污秽的黑气顺着能量通道往她体内灌 —— 更可怕的是，里面还混着楚琰溃散的龙气碎片，那些碎片里裹着楚琰的痛苦与绝望，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她的识海。
“呃啊 ——！”
撕心裂肺的疼从识海蔓延开来，楚曦的身体剧烈颤抖，手指蜷缩着，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识海深处，那一直被压制的 “渊” 之意识突然咆哮起来，像嗅到了绝佳的美味 —— 它疯狂地吸收着那些被污染的力量与龙气碎片，原本被金色海洋压制的墨色地盘迅速扩张，像潮水般漫过金光，所到之处，识海都在震颤。
更恐怖的变化发生在她体外。
眉心间的暗金印子突然炸开细碎的光粒，像活过来的蛇鳞般蜷曲着蠕动，暗红色的纹路顺着眉骨往额头两侧爬，每爬过一寸，皮肤下就有暗金鳞光一闪，像藏在血肉里的星辰要破体而出；她周身的皮肤泛着淡淡的金晕，仔细看能发现，皮下有鳞片状的光华在流转，若隐若现；原本清亮的瞳孔慢慢缩成细缝，眼尾晕开淡金色的纹，看人的时候带着种不属于尘世的冷意 —— 那是要往竖瞳转化的迹象！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她身上漫开，混着龙威的厚重、神性的清冽，还有深渊般的冰冷邪异，压得殿内的空气都快凝固了。
她在被力量反噬，在往非人的存在异变！
“曦儿！”
沈逸看得目眦欲裂，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能清晰感受到楚曦身上那令人心悸的变化，能察觉到她体内两股力量在疯狂冲撞 —— 一边是她的本心，一边是失控的异变。他没有半分犹豫，一个箭步冲上前，不顾那股恐怖气息的压迫，从身后紧紧抱住楚曦颤抖的身体。他的手臂绷得发紧，手指轻轻扣着她的腰，怕太用力弄疼她，又怕握不住她。
他没有用内力去干扰那精妙的能量运作 —— 他知道此刻任何外力介入都可能让情况更糟。他仰头咬破舌尖，一股腥甜瞬间漫开，一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心头血喷在楚曦后心！炽热的气血之力像烈阳般炸开，顺着她的经脉游走，暂时驱散了缠在她周身的阴寒邪异，连她皮肤下的鳞光都淡了几分。
“守住本心！楚曦！看着我！” 他在她耳边低吼，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洪钟般的力量，“你是楚曦！是那个会跟我抢糖葫芦、会在战场上笑的楚曦！”
这突如其来的炽热守护，像在冰封的深渊里投进了一颗燃烧的星辰。楚曦几乎被吞噬的清明意识猛地挣扎起来，识海深处的墨色扩张稍稍停滞。她艰难地转过头，视线有些模糊，却能看清沈逸的眼睛 —— 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的眼睛，此刻红得要滴血，目光死死锁着她，像要把她从异变的边缘拽回来。
“…… 沈…… 逸……” 她沙哑地唤出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耳语，眼中那即将彻底化为竖瞳的细缝，竟慢慢放宽了些，暂时停住了转化的迹象。
趁着这短暂的清醒，楚曦猛地咬牙，意识如利刃般斩断了与楚琰体内诅咒之力的连接！她调动起最后一丝力气，将那股被污染的反噬力量、还有躁动的 “渊” 之意识，连同城心那蠕动的印子，一起强行压回体内深处 —— 像用巨石压住喷发的火山。
“噗 ——！”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这次的血不再是鲜红或暗红，而是带着诡异的暗金与墨色交织的光泽，落在地上，像打翻了的调色盘，触目惊心。
她浑身力气散尽，瘫软在沈逸怀中，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眉心的暗金印子虽然不再蠕动，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却没完全消退，像爬在皮肤上的血丝，让她原本清丽的脸庞平添了几分妖异；身上的鳞光与竖瞳迹象暂时隐去，但那股非人的威严与邪异交织的气息，却像附骨之疽，依旧萦绕在她周身。
而龙榻上的楚琰，在楚曦切断联系后，剧烈的颤抖终于平息。他的生命气息依旧微弱得像随时会灭的烛火，但总算不再继续恶化，堪堪吊住了一口气 —— 像暴雨里快要折断的柳枝，总算没彻底倒下。
殿内的能量风暴渐渐平息，可那令人窒息的压力却没散去，反而像积在头顶的乌云，沉甸甸地压着人心。
沈逸紧紧抱着虚脱的楚曦，手指轻轻拂过她汗湿的鬓发，能清晰感受到她体内极不稳定的力量波动 —— 时而炽热如烈火，时而冰冷如深渊，还有那若有若无的邪异气息。他的心沉得像灌了铅，前所未有的恐惧攥着他 —— 他知道，楚曦为了救陛下，已经走到了失控的边缘，再往前一步，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嘈杂的声响，有人在用力拍门，还夹杂着争执的声音，显然是有人强行要求入内。
沈逸眼神一厉，小心翼翼地将楚曦抱到旁边的软榻上，为她盖好薄毯 —— 盖毯时，他的手指碰到她的眉心，那残留的纹路还带着一丝凉意，让他心口又是一紧。他站起身，猛地拉开了沉重的殿门！
门外，以两位阁老为首，聚集了不少宗室与官员。他们的目光越过沈逸，瞬间撞进殿内的景象 —— 龙榻上楚琰双目紧闭，脸色依旧惨白，生死不知；软榻上的楚曦脸色泛着诡异的金晕，眉心那道暗红纹路格外扎眼，气息里带着非人的冷意；而沈逸持刀而立，浑身煞气，像护着猎物的猛兽。
所有人都僵住了，连争执的声音都停了。
尤其是楚曦此刻的模样 —— 那绝非正常人该有的状态！有人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袖袍扫过阶下的玉琮，发出 “当啷” 一声轻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想起之前承天门前楚曦展现的力量，还有坊间流传的 “妖女” 流言，一种名为 “恐惧” 的情绪像藤蔓般缠上众人的心脏，连带着 “排斥” 的念头，在眼底迅速滋生。
“沈将军，陛下…… 郡主她……” 一位阁老颤着声音开口，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般，不由自主地瞟向软榻上的楚曦，眼神里的惊惧藏都藏不住。
沈逸横刀挡在殿门前，刀刃上还沾着之前护驾时的血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的目光像冰刃般扫过众人，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陛下需要静养！”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郡主为救陛下，元气大伤，亦需休息！”
“此刻起，紫宸殿由本将军亲自镇守！” 他顿了顿，刀刃微微抬起，寒光闪过众人眼前，“未经我与郡主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违令者 —— 视同谋逆，立斩不赦！”
最后六个字像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没人再敢上前一步 —— 沈逸眼底的杀气不是假的，殿内那诡异的气氛更让人脊背发凉。可他们看向楚曦的目光，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 有惊疑，有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疏离，像在看一个即将脱离 “人” 的范畴的异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的念头，像毒藤般在某些人心里悄然蔓延，缠得他们心口发紧。
殿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内外的视线。沈逸背靠着冰冷的殿门，能听到门外逐渐远去的、压抑的议论声 —— 那些声音里的恐惧与猜忌，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他转过头，看向软榻上昏迷不醒的楚曦，她眉心的纹路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红光，气息依旧带着邪异的冷意。
沈逸缓缓握紧了拳，指节泛白。一颗心，像被扔进了无底深渊，冷得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