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往生裂隙，镜影同归
光柱裹挟着秦凝霜向上攀升时，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秦望月挥剑斩断那些黑色手臂，凌辰的银白道袍在池水边绽开成片血花。往生莲的花瓣蹭过脸颊，带着种类似消毒水的清冽气息，让她突然想起739号工厂的消毒通道——那年她才十六岁，攥着爷爷留下的半块玉佩，在满是铁锈味的走廊里被三个骨阁守卫追得差点摔断腿。
“抓紧了！”有人在耳边呵气，带着股淡淡的薄荷糖味。秦凝霜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只巨大的机械鹰背上，鹰爪泛着冷光，翅膀上的齿轮咬合处还沾着星际联盟的徽章碎片。骑鹰的少年侧过脸，银灰色短发被风掀起，眼角的泪痣在光线下亮得像颗荧光笔——是阿八，只是他心口的红色芯片已经变成了暗紫色。
“你不是炸成灰了吗？”秦凝霜扯住他的工装夹克，掌心触到片冰凉的液体，低头才发现机械鹰的羽毛下藏着根透明导管，正往阿八的后颈输送淡绿色的营养液。
“王教授留的后手不止我一个。”阿八回头冲她咧嘴笑，露出颗小虎牙，“‘方舟’的自爆程序里藏着个意识备份，我现在是用机械鹰的核心在跑数据。不过你得快点，这鹰的能量只能撑十分钟——它原本是骨阁用来运送克隆体的运输机，我黑了它的系统才改造成这样。”
机械鹰突然俯冲，秦凝霜低头看去，发现他们正悬浮在一片巨大的齿轮森林上空。无数齿轮咬合转动，齿牙间卡着些眼熟的东西：玄天仙宗的仙鹤玉佩、雪狼族的图腾碎片，还有半块刻着“清”字的黑色匕首。最让她心惊的是，每个齿轮的凹槽里都嵌着张人脸，有739号工厂那个总爱偷偷给她塞压缩饼干的门卫大叔，还有玄天仙宗那个总说她“灵脉乱得像团毛线”的云长老。
“这些是被镜像阵吞噬的魂魄。”阿八指着最大的那个齿轮，上面的人脸正是三年前在拍卖会上举牌的柳红妆，只是此刻她的嘴角裂到了耳根，眼球里爬满了数据线，“柳红妆的主芯片炸了，但她的意识碎片融进了轮回镜的系统里，现在成了这里的‘守门人’。”
机械鹰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翅膀上的齿轮开始倒转。阿八猛地拍向鹰首的控制面板，却被弹出的电流击中，猛地抽搐了一下。“她发现我们了！”他咬着牙拽出后颈的导管，淡绿色的营养液瞬间变成了黑色，“这鹰的核心被她种了病毒，我得手动拆了它的自爆装置！”
秦凝霜突然想起爷爷日记里的插画：一只机械鹰叼着枚莲花状的芯片，旁边写着“739号能量核心的钥匙”。她扑过去按住阿八的手，指尖在机械鹰的左翼上摸索，果然摸到个莲花形状的凹槽——大小刚好能塞进那半块雪莲玉佩。
“试试这个！”她把玉佩按进凹槽，齿轮突然停止转动，柳红妆的人脸在齿轮上痛苦地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叫。机械鹰的翅膀重新展开，这次羽毛间渗出淡金色的光，照得齿轮森林里的人脸都平静下来，像睡着了一样。
“可以啊小霜。”阿八吹了声口哨，后颈的伤口不再渗黑血，“这玉佩果然是万能钥匙，当年王教授就是靠它才从骨阁的数据库里扒出冰灵族的基因图谱。”
机械鹰穿过一片由数据流组成的云层，前方突然出现一座悬浮的玻璃桥。桥的尽头立着扇青铜门，门环是两只衔着莲花的雪狼，门楣上刻着行烫金的字——“往生镜第二层：记忆回廊”。而桥面上，正站着个穿黑色作战服的女人，手里把玩着那把刻着“清”字的匕首。
“苏清？”秦凝霜的呼吸顿住。这张脸她太熟悉了，苏清临死前就是穿着这件作战服，机械臂的接口处还缠着她送的红绳——那天是苏清的生日，她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了根红绳，说是“能给机械臂也讨个好彩头”。
“我是739-002号，苏清的完美克隆体。”女人抬起头，机械臂的接口处没有红绳，只有一圈黑色的纹路，“柳红妆说，只要我能拿到你的龙纹玉珏，就能拥有真正的感情。”
阿八突然挡在秦凝霜身前，机械鹰的翅膀发出嗡鸣：“别信她！克隆体的感情模块早就被骨阁锁死了，她只是想骗你激活玉珏的力量！”
“是吗？”苏清的克隆体突然笑了，匕首在指尖转了个圈，“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每次启动战斗程序，我的处理器里都会闪过一段画面？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给我系红绳，说‘清清以后也是有家人的孩子了’。”她的机械臂突然抬起，指向秦凝霜，“那女人的脸，和你一模一样。”
秦凝霜的心脏猛地一缩。苏清牺牲那天，她确实穿着爷爷留下的白大褂——那是她第一次进739号工厂的实验室，苏清说“穿白大褂的小霜看起来像个正经研究员”。原来苏清的记忆芯片里，早就把她的样子刻了进去。
“柳红妆骗了你。”秦凝霜往前走了一步，龙纹玉珏在掌心发烫，“感情不是程序，是你每次看到红绳会心跳加速，是你明知打不过还要护着我——就像苏清当年把我推进逃生舱，自己扛了骨阁的三颗粒子弹。”
克隆体的机械臂突然失控般颤抖，匕首“当啷”一声掉在玻璃桥上。她捂着头蹲下身，处理器里传出刺耳的电流声：“错误……记忆模块冲突……启动自毁程序……”
“别傻了！”阿八突然甩出根数据线，插进克隆体后颈的接口，“我能帮你解锁感情模块！王教授的日志里有后门程序！”
数据线刚接通，玻璃桥突然剧烈晃动。柳红妆的脸出现在桥板下，无数只手从桥面的裂缝里伸出来，抓住了克隆体的脚踝。“叛徒就该被格式化！”柳红妆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她的核心里藏着骨阁的主数据库，你以为我真会让她活着过来？”
克隆体突然抓住秦凝霜的手腕，把那把“清”字匕首塞进她手里：“桥对面的青铜门需要两把钥匙，你的玉珏和这个。”她的机械臂突然爆开，炸出的碎片在桥面上组成一道屏障，暂时挡住了那些黑色的手，“告诉苏清……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个会疼的人。”
屏障碎裂的瞬间，秦凝霜拽着阿八冲上青铜门。龙纹玉珏和匕首同时嵌进门锁，门轴转动时发出古老的摩擦声，像有人在耳边低声念咒——那咒语的调子，和爷爷哄她睡觉时哼的童谣一模一样。
门后是条长长的走廊，两侧的墙壁上嵌着无数块镜子，每块镜子里都映着个不同的秦凝霜。有穿幼儿园园服的，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举着半块融化的巧克力；有穿玄天仙宗道袍的，跪在凌霄的墓碑前，手里的酒坛碎了一地；还有个穿黑色作战服的，正用龙纹玉珏刺穿柳红妆的心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些是你的‘未选择之路’。”阿八的声音有些发虚，机械鹰的翅膀已经变得半透明，“轮回镜会放大每个选择的可能性，柳红妆想让你困在这里，永远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秦凝霜突然停在最后一块镜子前。镜中的自己穿着骨阁的白色制服，胸前别着枚银色徽章，正把半块雪莲玉佩递给个穿西装的男人——那是她的爷爷，只是他的眼睛里没有温度，手腕上戴着星际联盟的执行总长徽章。
“小霜，别信他们。”镜中的爷爷笑了，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当年我把冰灵族的基因图谱给骨阁，就是为了让你能活下去。修真界的那些人只会利用你，只有骨阁能给你安稳的生活。”
秦凝霜的指尖抚过镜面，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爷爷临终前的样子。老人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扎着输液管，却还是攥着她的手说：“小霜要记住，爷爷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但如果有一天你发现爷爷错了，一定要亲手纠正他。”
“你不是他。”她后退一步，龙纹玉珏发出金光，镜面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黑色芯片，“我爷爷的掌心有个月牙形的疤，是小时候带我摘桃子被树枝划的。而你——”她指着镜中爷爷的手，“掌心的皮肤光滑得像块假皮，连骨阁最便宜的仿真皮肤都比不上。”
镜子轰然碎裂，走廊尽头突然亮起白光。阿八拽着她冲过去，机械鹰在身后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秦凝霜回头时，只看到阿八的脸在光里变得越来越透明，他冲她挥了挥手，眼角的泪痣闪了闪，像颗即将熄灭的星星。
“王教授说……记得给克隆体烧点芯片……”这是阿八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
白光散去时，秦凝霜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巨大的圆形空地上。地面铺着青石板，上面刻着玄天仙宗的阵纹，只是每个阵眼都嵌着块黑色的芯片。空地中央立着个高约十米的金属柱，柱身上缠绕着无数根数据线，顶端悬浮着个篮球大小的水晶球——里面蜷缩着个模糊的身影，穿件洗得发白的道袍，怀里抱着朵枯萎的莲花。
“凌霄？”秦凝霜的声音在空地里回荡，水晶球突然震颤了一下，身影的手指动了动，像是想抓住什么。
“别靠近他！”有人在身后喊。秦凝霜猛地回头，看到凌辰拄着剑站在入口处，银白道袍破了好几个洞，左肩渗着血，耳后的疤痕在光线下红得像要滴血。他的身后跟着秦望月，雪狼图腾的刺青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脸色苍白得像张纸。
“你们怎么来了？”秦凝霜冲过去想扶秦望月，却被她躲开。
“往生池塌了。”秦望月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柳红妆的意识碎片引爆了池底的骨阁基站，凌辰把我推进裂隙时，自己被碎片扎穿了左肩。”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向金属柱，“而且我们发现，水晶球里的不止凌霄的魂元。”
凌辰突然咳出一口血，剑拄在地上微微发颤：“那是骨阁的‘魂元熔炉’，他们把凌霄的魂元和上百个克隆体的意识碎片混在一起，想炼出个既有雪狼血脉又听话的傀儡。”他看向秦凝霜，眼神里带着种秦凝霜从未见过的疲惫，“刚才在池边，我感觉到哥哥的魂元在排斥我——他好像不想醒来。”
秦凝霜突然想起影身消失前的话，摸出龙纹玉珏举过头顶。玉珏的金光落在水晶球上，里面的身影突然剧烈挣扎，水晶球表面浮现出无数行代码，像在痛苦地嘶吼。
“他在抵抗融合！”秦望月指着代码里反复出现的一行字——“739-001”，那是苏清的编号，“苏清的意识碎片在帮他！”
金属柱突然发出嗡鸣，数据线里涌出黑色的液体，在地面上组成柳红妆的脸：“没用的！熔炉一旦启动就无法停止，等凌霄的魂元被彻底吞噬，他就会成为骨阁‘主’的新容器！”
“谁是‘主’？”秦凝霜的冰翼突然展开，淡蓝色的灵力在空地里织成一张网，挡住那些黑色液体，“柳红妆你藏了这么久，总该让我们见见正主了吧？”
柳红妆的脸突然狂笑起来，笑得数据线都在颤抖：“你们见过啊，在739号工厂，在拍卖会上，在昆仑墟的镜球里……”她的脸突然凑近水晶球，声音压低像毒蛇吐信，“老秦当年为了救你，把自己的一半魂元卖给了骨阁，现在他的意识就困在熔炉的最底层——你说，当凌霄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里住着你爷爷的魂元，会是什么表情？”
秦凝霜的冰翼猛地一僵。她想起爷爷临终前那通语无伦次的电话，他说“小霜别怪爷爷”，说“那半块玉佩能镇住邪祟”，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被骨阁控制，才把雪狼族的血脉封印在她的龙纹印记里。
“你骗我！”她挥手射出冰棱，刺穿柳红妆的脸，黑色液体溅在青石板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小洞，“我爷爷才不会和骨阁做交易！”
“是不是骗你，你自己看啊。”柳红妆的声音从金属柱里传来，水晶球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底层一团灰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能看到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用手拍打着水晶壁，像是在求救。
秦凝霜的呼吸骤然停止。那身影的左手腕上，有个月牙形的疤。
就在这时，凌辰突然举起古剑，剑尖指向水晶球：“不管里面是谁，只要能救我哥，就算是与整个修真界为敌，我也认了！”
“别冲动！”秦望月想去拦他，却被凌辰挥剑挡开。他的银白道袍在空地里划出一道残影，古剑带着凌厉的剑气刺向水晶球——那里正是爷爷魂元所在的位置。
秦凝霜的冰翼瞬间挡在水晶球前，冰棱与剑气碰撞的瞬间，她听到水晶球里传来一声模糊的叹息，像极了爷爷哄她睡觉时的调子。而凌辰的古剑在离冰翼寸许的地方停住，剑身上映出他耳后的疤痕，突然渗出一滴血，滴落在青石板的阵纹上。
阵纹瞬间亮起，金属柱顶端的水晶球突然炸裂。凌霄的身影在碎片中缓缓站起，穿件黑色的作战服，左胸别着枚玄天仙宗的徽章，右肩却印着骨阁的标志。他抬起头，左眼是凌霄惯有的清冷，右眼却泛着与爷爷如出一辙的温和，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
“小霜。”他开口时，声音一半是凌霄的低沉，一半是爷爷的沙哑，“好久不见。”
秦凝霜的冰翼突然碎裂，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突然想起阿八消失前的样子，想起苏清克隆体自爆时的机械臂，想起秦望月苍白的脸和凌辰渗血的肩膀。轮回镜的第二层在脚下剧烈摇晃，柳红妆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在庆祝一场迟来的胜利。
而远处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数据线爬过来，带着星际联盟的徽章和骨阁的黑色芯片，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串诡异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