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粘稠的墨,浸透了王宫的每一块石砖。林靠在自己房间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法典的烫金纹路。月光透过玻璃,在他银发上镀了一层冷霜。
(如果我是奥黛尔……)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每个角落——床底、衣柜、甚至天花板的浮雕缝隙。贵妃可能从任何地方出现,像毒蛇钻出洞穴。但比起自己的安危,另一个念头更让他如芒在背:
王子现在怎么样了?
白天那个没能回答的问题,那双颤抖的金色眼睛,还有藏在床板下的算术草稿……林突然站起身,法典被迅速塞进枕头下方。
(得去看看。)
走廊像一条幽暗的肠道,吞噬了所有脚步声。林贴着墙根移动,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极致。拐角处的珐琅钟显示刚过午夜,钟摆的阴影在地毯上划出镰刀般的弧线。
王子寝宫的门缝里漏出一线光。
林轻轻叩门,三声短两声长——这是他们白天约定的暗号。门开得异常快,奥瑟斯惨白的脸从缝隙中浮现,淡金色头发被冷汗黏在额头上。
你怎么还——王子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指死死攥住门框,母亲会发现……
林闪身进屋的瞬间就闻到了那股甜腻的薰衣草香。床头那盏香灯比白天燃烧得更旺,蜡油像眼泪一样顺着鎏金灯座往下淌。
白天的问题,他突然开口,你有答案了吗?
奥瑟斯的瞳孔剧烈收缩。他退后几步撞上书桌,碰翻了墨水瓶。漆黑的液体在羊皮纸上蔓延,像极了林在地牢里见过的、那些干涸的血迹。
我不知道……父王他们……王子的声音支离破碎,不会相信我的……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领口,露出脖颈上新鲜的掐痕——拇指形的淤青,还带着蔻丹的暗红印记。林注意到他睡衣下摆有撕扯的线头,床单也换了新的。
(已经来过了?)
这个念头让林胃部绞紧。但下一秒,空气突然凝固——薰衣草的气味浓到令人作呕,门廊的阴影里传来丝绸摩擦的窸窣声。
就在他准备开口时,王子的表情突然凝固。
那双金色瞳孔猛地收缩,视线死死钉在林的背后。男孩的嘴唇颤抖着张开,却发不出声音,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
(该死!)
我亲爱的奥瑟斯~
甜腻如蜜的嗓音让王子瞬间僵直。林缓缓转身,看到奥黛尔贵妃倚在门框上,珍珠灰的睡袍松散地挂着,露出半边雪白的肩膀。她的红唇弯成新月,眼睛却像两个漆黑的洞。
晚上让贱民进寝宫?她轻笑一声,指甲划过门板,白天还敢反抗妈妈 ?
王子开始发抖,膝盖磕在地毯上发出闷响。但贵妃的目光已经锁定了林,涂着蔻丹的手突然如鹰爪般袭来!
她的动作快得不像人类——奥黛尔用双手死死掐住林的喉咙,将他狠狠掼在锦缎床褥上。后脑撞击床柱的闷响中,林看到天花板上晃动的吊灯,以及奥黛尔扭曲的面容。
第五个老师是怎么死的来着?
林被重重按倒在床上,后脑撞上雕花床柱。奥黛尔的拇指抵住他的喉结,指甲陷入皮肤。血腥味在口中漫开,但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扑克脸微笑——就像在奴隶贩子的鞭刑架上那样。
(指关节发力不均……可以挣脱……)
他在窒息中冷静分析,右手悄悄滑向袖口。但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哭喊刺破耳膜——
母亲!求求您!
奥瑟斯扑过来抱住贵妃的腿,泪水砸在丝绸睡袍上。他的指甲抠进地毯的金线里,指节泛着病态的白:放过他……我什么都听您的……
放过他……求您了……男孩的声音支离破碎,像是从满是玻璃渣的喉咙里挤出来的,我以后都听话……都听话……
林从未听过这样的哭声。那不是孩童的啜泣,而是某种动物被活剥皮时发出的、从内脏里挤出的哀鸣。王子淡金色的头发在剧烈颤抖,睡衣领口滑落,露出更多青紫交加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渗着血丝。
(五年……)
这个数字在林脑海中爆炸。五年来每晚如此,五个教师因此消失,五道划痕刻在珐琅钟上——而此刻第六道即将成型。
贵妃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奥黛尔的手劲松了一丝。她低头看着儿子,表情突然变得温柔到恐怖:亲爱的,你弄脏我的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