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渐笼罩着贸易镇,橘红色的夕阳将木制建筑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和奥瑟靠在那棵老橡树下,周围嘈杂的人声渐渐稀疏,商贩们开始收摊,旅人们纷纷寻找今晚的落脚处。林盯着自己几乎空空的钱袋,眉头紧锁,而奥瑟则坐在他旁边,小口啃着早已融化的糖人棍子,时不时偷瞄一眼林的脸色。
林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会做什么?
奥瑟愣了一下,糖棍差点从手里掉下来:什、什么?
我是说,林转过头,灰眼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锐利,你有什么能赚钱的技能?总不能一直靠我养着你吧。
奥瑟眨了眨眼,认真地思考起来:我……我会记账,会算数,还会——
算数是我教的,林毫不留情地打断,而且这地方可没人需要会计。
奥瑟缩了缩脖子,又小声补充:我还会一些诗歌……和跳舞。
跳舞?林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奥瑟穿着华丽礼服,在宫廷宴会上僵硬地转圈的样子,你该不会是指那种……贵族社交舞吧?
奥瑟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宫廷舞师说我很有天赋。
林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他实在憋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奥瑟有些委屈地问。
没、没什么,林勉强压下笑意,只是想象了一下你在街头跳宫廷舞的样子……他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各位路过的老爷夫人,请赏脸看看我这优雅的旋转——
奥瑟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我跳得没那么差!
问题不在这儿,林摇摇头,这种地方的人想看的是能逗乐子的表演,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宫廷舞。
奥瑟的肩膀垮了下来,金色的睫毛低垂着,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林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他伸手揉了揉奥瑟乱糟糟的金发,语气缓和了些:不过……你唱歌怎么样?
唱歌?奥瑟抬起头。
林点点头,如果实在挣不到钱,我们可以在街头卖艺。你唱歌,我……他想了想,我可以表演吞剑。
你会吞剑?!奥瑟震惊地瞪大眼睛。
当然不会,林翻了个白眼,但那些乡巴佬又分不清真假。
奥瑟的眼睛亮了起来,但随即又露出困惑的表情:可是……你不是让我装哑巴吗?
林这才想起自己之前的安排,挠了挠头:啧,忘了这茬。他思索片刻,摆摆手,算了,灵活变通吧。从现在开始,你可以说话了,但必须记住——他一把揪住奥瑟的衣领,拉近距离,压低声音,你已经不是王子了。忘掉卡伦王国,忘掉宫廷,忘掉那些该死的繁文缛节。你现在是个流浪儿,明白吗?
奥瑟被突如其来的近距离吓得屏住呼吸,只能用力点头。
林松开手,满意地看着奥瑟脖子上被自己揪出的红印:很好。
天色越来越暗,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晕透过窗户,在泥土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走吧,先找个地方过夜。
奥瑟慌忙跟着站起来:我们有钱住店吗?
林掂了掂钱袋,里面的铜币发出可怜的叮当声:只够开一间最差的单人房。他瞥了一眼奥瑟,你介意挤一挤吗?
奥瑟摇摇头,金发在晚风中轻轻晃动:不介意。
两人沿着主街慢慢走着,寻找价格合适的旅馆。贸易镇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喧嚣——酒馆里传出粗犷的笑声和走调的琴声,某个巷子里传来醉汉的争吵,偶尔还有女人尖锐的叫骂。奥瑟不自觉地靠近林,手指悄悄拽住了他的衣角。
林没有甩开他,只是放慢了脚步。他并不嫌弃奥瑟——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带着这么个娇生惯养的累赘很麻烦,但内心深处,他其实有点享受这种被人依赖的感觉。只是作为一个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人,他还不怎么适应需要照顾另一个人的责任。
就这家吧,林停在了一栋歪歪斜斜的两层木屋前,门口的牌子上画着一张简陋的床铺图案,看起来够便宜。
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霉味和劣质烟草的混合气息。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正就着油灯的光线修补一只破靴子。听到门响,他头也不抬地说:单人间五个铜币,通铺三个。
单人间,林数出五枚铜币放在柜台上,要楼上的。
老头这才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两个脏兮兮的少年。他的目光在奥瑟的金发上多停留了一秒,但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抽屉里摸出一把生锈的钥匙:二楼最里面那间。马桶在走廊尽头,热水额外收费。
林接过钥匙,拉着奥瑟往楼上走。木楼梯年久失修,每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随时会塌陷。二楼走廊黑漆漆的,只有尽头的一扇小窗透进些许月光。
他们的房间小得可怜——一张窄床,一个摇摇欲坠的床头柜,墙上钉着几个挂钩,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床单看起来还算干净,但散发着淡淡的潮气。奥瑟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别愣着,林把行囊扔到床上,去走廊尽头打盆水来擦擦脸。
等奥瑟端着水盆回来时,林已经脱掉了外套,正坐在床边检查短刀。昏黄的油灯下,银发少年专注的侧脸显得格外成熟,完全不像个九岁的孩子。奥瑟站在门口,突然有种奇怪的错觉——仿佛眼前这个人已经活了很多年,经历过许多他无法想象的事情。
站着干嘛?林头也不抬地问。
奥瑟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把水盆放在床头柜上。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细细的灰尘,但他已经顾不上挑剔了。
两人简单洗漱后,林吹灭了油灯。窄小的床上,他们背对背躺着,中间刻意留出一条缝隙。奥瑟能感觉到林身上传来的温度,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窗外,贸易镇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醉汉的歌声和马蹄声远远传来,但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奥瑟在黑暗中轻声问,我们明天真的要去街头卖艺吗?
如果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的话,林的声音里带着困意,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奥瑟立刻闭上眼睛,但没过几秒又悄悄睁开一条缝:林……
谢谢你……没丢下我。
林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少自作多情了,我只是……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是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把你丢掉 。
奥瑟轻轻笑了,他知道林在撒谎。
奥瑟不再说话,只是悄悄往林的方向挪了挪,让两人的后背轻轻贴在一起。温暖的感觉让他很快进入了梦乡。而林则睁着眼睛,透过窗户的缝隙望着外面的一小片星空,思考着明天的计划。
在这个陌生的边境小镇,两个无家可归的少年挤在一张破床上,各自怀揣着心事。但至少今晚,他们不必露宿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