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得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意识在清醒与梦境之间浮沉，像一叶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小舟。即使睡着了，梦也没放过我。梦里时光交错，时而回到高中，他穿着中山装式的校服站在主席台上发言；时而又置身于昏暗的楼道，他俯身吻下来时睫毛轻颤。上一秒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低声说“我是故意的”；下一秒却又冷着脸说“我们没可能”。这些画面支离破碎，却无比真实，让我在睡梦中都不得安宁。
“叮铃铃——”刺耳的电话铃声像一把利刃划破混沌的梦境，我猛地坐起，心脏狂跳不止。
“夏天？”我接起电话，声音满是疲惫。
“出来坐坐，聊会儿呗。”夏天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
“不去。”我重新倒回枕头上，脑袋隐隐作痛，是宿醉和失眠的双重折磨。“我想一个人待着。”
“那我去你家了哈。”她太了解我的软肋，知道用什么方式最能逼我就范。
“你想来就来呗。”我有气无力地回应，随手挂了电话。
夏天的行动力一向让人敬佩。我还躲在梦里求安宁，她已经登堂入室，坐到我床边。
“夏天都来了，你还在睡觉！”妈妈的咆哮声从厨房传来，“你这生活习惯太差了！快起来！”
我抓起被子盖住脑袋，试图隔绝这个喧嚣的世界。但夏天一把掀开了被子，刺眼的光线让我忍不住眯起眼睛。
“这么热的天，你想闷死自己啊？”夏天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双手叉腰。“不就是发错了信息，能要你命？再说了，就文君当初对你做的那些事，我觉得你还不够狠呢！”
“我就是觉得很尴尬。”
“我知道尴尬。但你想啊，他文君有什么资格生气？他先是莫名其妙亲了你，然后又装没事人一样。要我说，你这信息发得正好，让他也知道知道，你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我还拍了视频，他肯定恨死我了。”
“是吗？”夏天像是突然得知宝藏的地址，迫不及待问我，“在哪里？赶紧给我看看！”
“手机里，你自己去看。”我指了指床头柜。
夏天转身拿起我的手机，点开视频，不过几十秒的内容，她反复看了得有十来分钟。起初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后来忍不住评论起来。
“啧啧……看不出来，文君还有这一面……你看他搂着你腰的姿势，完全就是老手……”
我抓起另一个枕头捂住耳朵，不想听她的点评，但她的声音还是顽强地钻了进来：“还好你发错了信息，这叫什么你知道吗？虎口脱险！要不是这个意外，你还沉浸在他的温柔陷阱里呢。哎呀，我天哪，你看看你，根本就是任他摆布……”
“夏天同志，请注意你的素质。”我终于忍不住出声抗议，但声音里没有多少底气。
“诶，你不觉得他对你态度的转变也太突然了吗？为什么高中三年对你爱搭不理，突然就热情似火了？”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总不会是爱上我了吧。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我早就戒掉了。”
“就算是爱上你，那也是被你身边的人衬托的。”
“你夸我几句会死吗？”我没好气地回应。
“我不是说你不好。他之前瞎眼那么久，对你那么恶劣，怎么突然能复明了？那还不是你身边多了些光芒四射的人，比如肖景明。这样一来，他也连带着看清了你的好了。男人就是这样，有人抢的东西才香。”
夏天见我还赖着不起，索性开了我的电脑。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在房间里回荡，让我无法继续装睡。我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逼我面对现实。
“你这几天上校友录没？”夏天突然问道，“校友录热闹着呢。有人在讨论文君的绯闻女友，这说的不就是你吗？”
夏天的话成功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我连滚带爬地冲到电脑前，粗粗扫了一眼屏幕。果然，在文君他们班级版块里，有一个热帖正在讨论他的感情状况，回复已经盖了几十楼。
楼主问道：“文君现在有女朋友了吗？上次同学聚会看他一个人来的。”
下面有人跟帖说：“好像有个走的很近的，不知道是不是女朋友。”
楼主立刻追问：“女孩子什么样啊？是我们学校的吗？”
另一个人回复：“就是普通人中好看那么一点，气质还不错，好像也是我们学校的。看着有点眼熟，但想不起名字了。”
更有知情人爆料：“文君前几天还带着那个学妹回家了，他爸妈都见过了。这进展够快的啊！”
我看着这些讨论，喃喃自语：“你说，他们怎么什么都知道？这才几天啊，就传成这样了？”
“怎么，不伤感了？开始八卦了？”夏天斜眼看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文君本来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有点风吹草动自然传得快。”
她突然停顿了一下，指着屏幕：“你看看！正主来了！”
就在我和夏天聊天的时候，帖子下面多了一条回复。头像用的是Snoopy，名字认证是文君本人。
文君回复道：“别八卦了，单身。”
“看吧，被人亲了抱了，人家还单身呢。”夏天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讽刺，“要不要帮你报复一下？让他也尝尝难堪的滋味。”
没等我回答，夏天已经动手将手机里的视频导到电脑上。她截了几张图，画面上只能看到文君侧着身，手臂紧紧搂着一个女生的腰，低头吻着她，而女生的脸恰好被他的肩膀挡住了一半。
夏天在帖子下面回复，附上这张截图，只打了五个字：“好一个单身。”
这张截图立刻引爆了论坛，回复瞬间淹没了页面。
“卧槽！这是文君？！”
“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这女生是谁啊？求爆料！”
“文君不是一直走高冷路线吗？原来私下这么热情！”
“人设崩塌啊！”
“所以文君刚才是在撒谎？”
“可能只是暧昧对象吧...”
各种评论层出不穷，有人震惊，有人调侃，还有人开始分析照片中的女生是谁。我看着不断刷新的页面，感觉胸口闷得难受，既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又有一种说不清的愧疚和失落。
“够了。”我轻声说，伸手按住了夏天还要继续打字的手。
夏天看了我一眼，默默关了电脑。“不用管了，”她说，“一张照片让文君的高冷人设彻底崩塌，这样就够了。让他也尝尝成为别人谈资的滋味。”
这件事情之后，我忐忑地等待着文君气急败坏来找我。我想象过他可能会打电话来质问我，语气冰冷地要求我删除照片；或者直接上门来找我理论，指责我毁了他的名声；甚至可能通过共同朋友传话，表达他的愤怒和失望。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很安静，安静到我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我的错觉。这种沉默比任何指责都更让我不安。我时不时会查看手机，刷新校友录，搜索任何可能与他相关的消息，但什么都没有。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共同朋友们的聚会都不再参加。
我们的关系就像夏日午后的一场暴雨，来得猛烈，去得匆忙。那些亲吻和拥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试探，须臾间便蒸发殆尽，只剩下些微潮湿的气息，提醒着我曾经发生过什么。一周后，我收拾好行李，踏上了返回星城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