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深沉如墨。
红旗轿车平稳地行驶在长安街上，路灯的光影在车窗上一帧帧划过，像极了无声的老电影。
李枫桥坐在后座，并没有急着闭目养神。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纸巾，近乎强迫症一般，用力擦拭着自己的脖颈、耳后，以及手指。
那里残留着叶晚娘的味道。
那是一种顶级的沉香味道，混合着情欲过后的麝香气息，浓郁、霸道，像是有生命一样往毛孔里钻。
“真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
李枫桥看着纸巾上擦下来的一抹极淡的脂粉红痕，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刚才在洗手间的那二十分钟，是他进京以来最失控的时刻。
叶晚娘就像一团黑色的火，不仅烧光了他积压的戾气，也差点烧毁他的理智。
但他很清楚，这种放纵只能留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
现在，他要回去面对另一个女人——钟小艾。
那个虽然和他只有契约，却在他心里分量越来越重的女人。
……
西山四合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老槐树的沙沙声。
主卧的灯还亮着，透过窗纸，映出一个纤细而孤独的剪影。
李枫桥推开门。
并没有预想中的质问和争吵。
钟小艾正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支钢笔，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党章学习笔记。
她已经卸了妆，换上了一套保守的纯棉长袖睡衣，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
听到开门声，她没有回头，甚至连笔尖都没有停顿一下。
“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不像她。
这种平静，让李枫桥心头微微一跳。
他宁愿她发火，骂他，甚至打他。
因为愤怒代表着在乎，而冷漠往往意味着隔阂。
“嗯，回来了。”
李枫桥脱下那件沾染了酒气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他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用冷水冲刷掉脸上的疲惫，也试图冲刷掉那股心虚。
等他擦干脸走出来时，钟小艾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
“赵瑞龙信了吗？”
她终于停下了笔，转过身来。
灯光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圈微微泛红，显然在宴会上离席后，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潇洒。
“信了。”
李枫桥走到她身边，靠在书桌边缘，低头看着她。
“他现在一定以为我们彻底决裂了。不出三天，他就会忍不住对你下手——或者是拉拢，或者是试探。”
“那就好。”
钟小艾点了点头，合上笔记本。
“任务完成了，你也早点睡吧。我也累了。”
她站起身，绕过李枫桥，径直走向床铺。
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两人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刚认识时的那种疏离感。
李枫桥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当钟小艾经过他身边时，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等等。”
钟小艾身体一僵，却没有挣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还有事吗？李主任。”
“你在生气。”
李枫桥笃定地说道。
“不是演戏，是真的生气。”
“我没有。”钟小艾别过头。
“你有。”
李枫桥手上用力，将她拉近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是因为我在宴会上骂你的那些话？”
“不是。”
“那是因为我让你一个人先回来？”
“也不是。”
钟小艾终于忍不住了，她猛地转过头，那双平日里清高孤傲的眸子里，此刻蓄满了委屈的水雾。
“李枫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我是干纪委的。我抓过那么多贪官，审过那么多犯人。我的鼻子，比狗还灵。”
她突然凑近李枫桥，在他脖颈处——那个他刚刚拼命擦拭过的地方，深深地嗅了一下。
李枫桥的身体瞬间紧绷。
“沉香。”
钟小艾抬起头，目光如刀，直刺他的眼底。
“叶晚娘最喜欢的海南奇楠沉香。一克万金，味道入骨三分，洗都洗不掉。”
“你刚才在洗手间里待了二十分钟。”
“你脖子上有遮瑕膏盖不住的红印。”
“你的衬衫扣子，比出门时扣错了一颗。”
她每说一句，李枫桥的心就沉一分。
这个女人，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人心疼。
“你不用解释。”
钟小艾松开了他的手，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一抹凄凉的笑。
“我们本来就是协议夫妻。你在外面找谁，睡谁，那是你的自由。只要不带回家，不影响大局，我没资格管。”
“我只是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
“在宴会上，我还在为你担心，怕你喝多了伤身，怕你被赵瑞龙算计。结果呢？你转头就钻进了别的女人的裙子里。”
“李枫桥，你真行。”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这一次，李枫桥没有再拉她。
他直接从身后抱住了她。
双臂如铁钳般箍住她的腰，将她死死地禁锢在自己怀里。
“放开我！”钟小艾挣扎起来，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不放。”
李枫桥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是属于钟小艾的味道。
清冷、干净，像冬日里的初雪。
“小艾，你听我说。”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少见的疲惫和示弱。
“我没法骗你。是的，我和叶晚娘做了。”
钟小艾的身体猛地僵硬，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一样疼。他竟然承认了？
“但是，”
李枫桥的话锋一转。
“那不是风流快活，那是交易。”
“交易？”钟小艾愣住了。
“叶晚娘是叶家的话事人，也是京城地下情报网的核心。没有她的支持，我们在京城就是瞎子、聋子。”
李枫桥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在黑暗中行走的无奈。
“她要我的人，我要她的网。”
“这就像你在宴会上不得不陪那些老头子喝酒一样。这就是权力的代价。”
他撒谎了。
或者说，他说了一半的真话。他和叶晚娘之间确实有利益交换，但也确实有真情实欲。
但他必须这么说。
因为只有把这件事政治化、利益化，才能最大限度地减轻对钟小艾的伤害，才能让她那颗骄傲的心找到一个接受的台阶。
“我不想当什么圣人，我也做不到。”
李枫桥将她转过来，捧起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在这个大染缸里，为了活下去，为了赢，我把自己卖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无比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