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带来的全罗道之风,让餐厅的菜品增添了一份扎实的底蕴,也让这个小团队的氛围更加完整和温暖。就在他们逐渐习惯了这种纯粹依靠人力与心意经营的平凡日子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再次勾起了他们对往昔的一丝回忆。
这天下午,餐厅正处于午市与晚市间的短暂休憩。阳光斜照,室内一片安宁。珉俊和智慧的父亲在厨房里讨论着如何改良一道酱料的配方,李瑞谦在核对食材清单,韩夏琳则在整理最近的客人故事笔记。
门铃“叮咚”响起,打破了这片静谧。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崔秉煜站在门口,依旧是一身笔挺的白色研究服,神情冷静,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他手中提着一个看起来相当精密、泛着金属冷光的银色手提箱,身后并没有跟着任何研究团队成员。
他的出现,让餐厅内的空气瞬间凝滞了一瞬。过去的冲突、理念的交锋、以及最终那场将“时光之核”归还天地的仪式,所有记忆仿佛随着他的到来,在空气中泛起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李瑞谦最先反应过来,他放下手中的清单,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崔博士?真是稀客。‘镜厅’又有什么新的‘研究项目’需要我们的‘配合’吗?” 他将“配合”二字咬得稍重,显然对过去的事并非完全释怀。
智慧也下意识地向前一步,隐隐护在正在好奇张望的父亲身前,眼神中充满了戒备。
崔秉煜似乎对他们的反应并不意外。他没有立刻进门,而是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餐厅,仿佛在感受这里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息——那种超凡的“场域”感确实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人间烟火的踏实与温暖。
“请不要误会。”崔秉煜开口,声音依旧是那份理性的平稳,但似乎少了几分以往的锐利和距离感,“我这次来,不是以‘镜厅’研究主管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希望能弥补些许过往过错的……合作者的身份。”
他的话让众人都是一愣。
珉俊从厨房里走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着崔秉煜,语气平和但带着审视:“崔博士,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已经按照自己的方式,解决了关于‘核心’的问题。我认为,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需要‘合作’的项目了。”
“正是你们解决了那个‘问题’,才让我此行的目的变得更加纯粹。”崔秉煜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将那个银色的手提箱轻轻放在一张空着的餐桌中央。箱子与木质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这是什么?”韩夏琳警惕地看着那个箱子,作为曾经的记录者,她对“镜厅”出品的任何设备都抱有本能的审慎。
崔秉煜没有卖关子,他熟练地输入密码,手提箱盖应声弹开。里面并非什么武器或奇怪的装置,而是几件设计简约、看起来像是高端医疗或健康监测设备的仪器——一个类似智能手环但更加精密的腕表,一个可以别在衣领上的微型传感器,还有一套连接着平板电脑的、非接触式的环境监测组件。
“这是一套我们‘镜厅’最新研发的、高灵敏度的情感与生理状态监测设备的民用简化版。”崔秉煜介绍道,他拿起那个腕表,“它可以无感地监测佩戴者的心率变异性、皮电活动、微表情变化等多项生理指标,并通过我们优化过的算法,对其情绪状态(如压力水平、放松程度、积极或消极情绪倾向)进行初步的、非侵入性的评估。”
他又指了指那个微型传感器和环境监测组件:“这些则可以捕捉环境中的声音分贝、特定挥发性有机物浓度的细微变化等,综合判断环境的‘舒适度’或‘压力源’。”
李瑞谦抱起手臂,语气带着质疑:“所以,崔博士,你还是想把我们,或者我们的客人,当成数据分析的对象?”
“不,恰恰相反。”崔秉煜摇了摇头,他看向珉俊和智慧,眼神异常认真,“我开发这套设备的初衷,确实源于对‘情感场域’的研究。但在你们选择将那股力量回归自然之后,我反思了很久。我意识到,真正的价值不在于控制或利用那种力量,而在于理解并服务于人心的需求。”
他环顾了一下这间温暖的餐厅,继续说道:
“你们这里,是一个独特的空间。即使失去了那种超凡的力量,你们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温暖和接纳着各种各样的人,其中很可能包括一些情绪特别敏感、或者正承受着巨大心理压力的客人。”
他指向那套设备:
“这套设备,不再是用于‘研究’,而是用于‘帮助’。它可以帮助你们,在不打扰客人的前提下,更早地识别出那些可能需要特别关怀的个体。比如,当系统提示某位客人的压力指标持续偏高时,智慧小姐或许可以更主动地为他推荐一份能舒缓情绪的餐点,或者 simplemente(仅仅)递上一杯安神的热茶,给予一个更温暖的眼神。”
“它也可以帮助你们优化餐厅的环境,比如当监测到某个时段环境噪音或某种气味可能成为潜在压力源时,可以及时进行调整。它的目的,是辅助你们,更好地实现你们‘一张温暖餐桌’的初衷,而不是取代你们的判断和心意。”
崔秉煜的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这个提议,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珉俊看着箱子里那些精密的仪器,又看了看崔秉煜。他能感觉到,这一次,崔秉煜的意图是真诚的。这不是另一个试图窥探或控制他们力量的计划,而是一个……基于尊重和理解的“礼物”。
“我们……已经不再拥有那种力量了。”智慧轻声说道,像是在提醒崔秉煜,也像是在提醒自己,“我们现在能做的,很有限。”
“我知道。”崔秉煜点了点头,“正是因为你们失去了那种力量,却依然选择坚守在这里,用最平凡的方式传递温暖,才让我觉得,这套设备在你们手中,或许能发挥它真正应有的、善意的价值。它无法创造奇迹,但它或许能让你们的‘平凡’,更加有力量。”
李瑞谦走到餐桌前,拿起那个腕表仔细端详。作为一名曾经的科研人员,他不得不承认,这套设备的设计理念和精度都堪称顶尖。“如果……如果只是作为辅助工具,用来更好地理解客人的需求……”他有些动摇地看向珉俊。
韩夏琳也思考着:“从记录者的角度看,如果能匿名化地收集一些关于环境如何影响情绪的客观数据,对于理解城市人的心理状态,或许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只要不涉及个人隐私。”
珉俊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直视着崔秉煜的眼睛:“崔博士,我们接受这份礼物。但是,有几个条件。”
“请讲。”
“第一,所有数据的所有权属于餐厅,你们‘镜厅’不得以任何形式获取或备份。”
“可以。”
“第二,设备的使用必须完全尊重客人的隐私,我们会以‘优化服务体验’为由,客客人愿愿的前提下,进行非接触式的环境监测,或推荐试用腕表,并明确告知其用途。”
“理应如此。”
“第三,它的角色永远是‘辅助’,最终的判断和行动,由我们的人来完成,而不是由算法来决定。”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崔秉煜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微笑了。
他合上手提箱,将密码卡递给珉俊。
“那么,它们就交给你们了。希望它们能帮助你们,在这条平凡却伟大的道路上,走得更好。”
没有更多的寒暄,崔秉煜再次看了一眼这间已经彻底“平凡”的餐厅,微微颔首,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餐厅里,四人围着那个银色手提箱,心情复杂。
“真没想到,‘镜厅’会送来这样的……礼物。”智慧感慨道。
“也许,这就是他表达理解和尊重的方式吧。”李瑞谦摩挲着下巴,“用他最擅长的科学。”
韩夏琳则已经开始研究那套环境监测组件:“或许,我们真的可以用它来做些有意思的事情,比如看看什么样的背景音乐最能让人放松……”
珉俊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那个箱子。他知道,这并非力量的回归,而是一种工具的增加。它无法让他们再次成为“时光调味师”,但它或许能让他们成为更好的倾听者、更细心的守护者。
“镜厅”的礼物,像一座桥梁,悄然连接了过去与现在,理性与感性。它预示着,即使失去了超凡的力量,他们与这个世界的连接,以及他们传递温暖的旅程,依然可以借助不同的方式,继续深化和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