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内，茶水的热气在凝滞的空气中袅袅上升。钱管事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他纵横商海多年，替瑞福祥打理过无数大生意，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未在一个十岁女童身上，感受到如此清晰而坚韧的锋芒！
标注产地？专利？ 这两个要求，尤其是“专利”二字，像两枚精准的钉子，狠狠楔进了他预设好的合作框架里。这哪里是合作？这分明是要借瑞福祥的势，立她沈记的牌坊，还要给这“霜糖”工艺套上一把无人能解的枷锁！这份心计，这份胆魄，简直……妖孽！
他脑海中飞快权衡。拒绝？这霜糖的品质，绝对能在京城顶级圈子里掀起风浪，成为瑞福祥一张新的王牌！放弃太可惜。按她的规矩来？瑞福祥岂不是成了她沈记的“高级贩子”？还要受那闻所未闻的“专利”约束？这口气……实在难咽。
可看着沈星落那双平静无波、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钱管事心里清楚，这女童绝非虚张声势。县衙、广源、济世堂……她确实有拒绝瑞福祥的底气！而且，她似乎根本不怕瑞福祥的权势威胁。
沉默，如同无形的弦，越绷越紧。村长赵铁柱和林秀娘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空气重得压人。
终于，钱管事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了茶杯。杯底落在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打破了凝滞。 “沈小东家，”他脸上重新挂起商人惯有的、滴水不漏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凝重和审视，“后生可畏，钱某佩服。你提的条件……瑞福祥可以答应。”
此话一出，赵铁柱和林秀娘悬着的心猛地落了地，随即涌上巨大的狂喜！成了！和京城皇商搭上线了！落丫头太厉害了！
沈星落神色依旧平静，仿佛早已知晓结果：“钱管事明智。”
“不过，”钱管事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商人的精明，“既是合作，细节还需敲定。每月供糖数量？这‘专利’文书，如何具保？瑞福祥又如何确保你沈记不会将霜糖供给其他京城商户？”
“每月供糖，暂定三斤。”沈星落早有腹案，报出一个既显示稀缺，又留有谈判余地的数字，“价格按钱管事方才所言，高于沈记当前最高市价五成。专利文书，我会请县衙张主簿作为见证，拟定条款，明确此霜糖提纯工艺为我沈星落独创，瑞福祥拥有京城独家销售权，但不得仿制、不得泄露工艺、不得支持他人仿制。若有违，瑞福祥需赔偿白银万两，并公告违约。至于供给其他京城商户……”
她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笃定的笑容：“钱管事放心。京城水深，沈记根基浅薄，无意涉足。瑞福祥是沈记在京城唯一的合作伙伴。若钱管事不放心，此条亦可写入专利文书。”
三斤？钱管事心中盘算。量确实少，但物以稀为贵，操作得当，这三斤顶级霜糖在京城能撬动的利益和人情，远超想象。至于专利条款……虽然那万两白银的赔偿和公告违约有些狠辣，但也彰显了对方对工艺保护的决心。有县衙作保，也算多了一层约束。至于独家合作……这倒是个定心丸。
“好！沈小东家爽快！”钱管事抚掌，眼中精光闪烁，“每月三斤，就三斤！价钱就按高于你给广源商行最高价的五成！专利文书，请张主簿见证，条款按你说的定！瑞福祥要的就是这京城独一份！合作愉快！”他主动伸出了手。
沈星落伸出小手，与钱管事宽厚的手掌轻轻一握。一老一少，在这小小的农家堂屋里，敲定了一桩足以影响青浦县格局、甚至搅动京城贵人口腹之欲的合作。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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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议既定，钱管事雷厉风行。他当天就派人快马赶回县城，备下厚礼请张主簿次日亲临靠山村见证。张主簿得知沈记竟搭上了京城皇商瑞福祥，且县衙还能在其中捞个“专利见证”的名头，简直是意外之喜，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第二天一早，就坐着官轿，带着文书小吏，满面春风地来到了靠山村。
在沈家堂屋，张主簿亲自主持，小吏执笔，沈星落口述，钱管事确认，一份格式严谨、措辞精准的“专利授权及独家经销契约”新鲜出炉。上面白纸黑字写明了：
1. “沈记霜糖”提纯工艺为沈星落独创专利，瑞福祥获得京城独家销售权。
2. 瑞福祥不得仿制、不得泄露工艺、不得支持他人仿制。
3. 每月固定供货三斤，价格按约定。
4. 瑞福祥在京城销售时，必须明确标注“青浦沈记秘制”。
5. 违约方（瑞福祥）赔偿白银万两，并公告天下。
6. 青浦县衙户房主簿张明远作为官方见证人，加盖县衙户房印鉴。
张主簿郑重地在见证人位置签下大名，盖上了鲜红的户房大印。钱管事代表瑞福祥签字画押。沈星落用稚嫩却沉稳的笔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下了指印。
三份契约，三方各执一份。这份带着县衙印鉴、约束着京城皇商的“专利文书”，如同沈记产业帝国的第一块基石，被牢牢夯实！消息传开，整个靠山村都沸腾了！京城皇商！县衙作保！专利文书！这些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大词，如今都和落丫头、和沈记工坊联系在了一起！村民们的自豪感和对沈星落的敬畏，达到了顶点。
钱管事带着契约和沈星落额外赠送的一小罐顶级霜糖样品，满意地离开了靠山村。他需要立刻将这糖和契约送回京城，同时开始着手京城高端市场的预热和布局。瑞福祥的马车消失在村道尽头，也带走了靠山村迈向更广阔天地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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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钱管事和张主簿，沈星落没有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转身就投入了药圃的扩张大业。
有了皇商契约带来的巨大声望和实际收益（首批预付款已到账），药圃的扩张再无资金之忧。雇来的邻村短工数量增加了一倍，精良的开荒工具源源不断运来。村东头河滩和后山缓坡的开荒进度一日千里。
赵三爷更是如同打了鸡血。他指挥着人手在河滩地规划引水渠，挖掘浅塘。新翻开的土地，在沈星落持续的、温和的灵泉水滋养下，以远超常理的速度熟化着。尤其是那些原本盐碱板结的区域，经过翻晒、冲洗和“点化”，土壤颜色明显加深，质地变得松软细腻，抓在手里，隐隐能感觉到一种温润的生机。
“落丫头！你看这新翻的地！”赵三爷捧着一把新土，激动得胡子直颤，“这才几天？摸着就比刚开出来时软和多了！透气性也好！老头子敢打包票，种下去的药材，长势绝对差不了！”
沈星落点点头：“三爷，河滩的泽泻、菖蒲苗，后山缓坡的党参、当归种子，都备齐了吗？” “备齐了！都备齐了！”赵三爷连忙道，“泽泻、菖蒲苗是托人从邻县药圃买的，品相上乘！党参、当归种子更是老头子亲自去州府大药铺挑的上等货！天麻块茎也弄到了，遮阴棚的料子都备好了，明天就能搭！”
“好！”沈星落看着眼前初具规模的百亩药圃雏形，心中蓝图越发清晰，“河滩地那边，按规划播种移栽。后山缓坡，重点保证党参、当归的播种，天麻的移栽。三爷，人手调配您全权负责，工钱按天结清，伙食管够，让大家伙儿甩开膀子干！”
“放心！包在老头子身上！”赵三爷拍着胸脯，看着眼前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仿佛看到了靠山村药香满园、财源广进的未来。
夕阳下，新开垦的百亩药圃如同巨大的拼图，在靠山村东头缓缓铺展。河滩水光粼粼，新挖的浅塘映着晚霞。后山缓坡上，整齐的田畦如同梯田，延伸向山脚。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气息和远处工坊飘来的淡淡甜香。
沈星落站在高处，俯瞰着这片孕育着无限生机的土地。工坊是现金奶牛，白糖是打开上层通道的金钥匙，药圃是夯实根基的聚宝盆。专利文书锁住了工艺命脉，皇商渠道铺就了扬名之路。沈记产业帝国的雏形，已然羽翼渐丰。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袋里那几粒铁线草种子，又望向村后那片幽深的青山。断魂崖下，那丝微弱却始终存在的灵力波动，似乎在呼唤着她。快了。等药圃步入正轨，等白糖在京城掀起波澜……她就能腾出手，去探寻那片属于她的仙缘。
不远处，沈家老宅那扇破败的窗户后面，沈老太枯槁的脸贴在冰冷的窗棂上，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药圃工地上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那些挥汗如雨却能挣到铜钱的雇工，再想想自己烂泥般的儿子儿媳和冰冷绝望的老屋，一口黄牙几乎要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