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瘴气如期而至，像浓稠的墨汁泼洒在营地之间，将路径晕染得模糊不清。萧景琰裹紧染血的披风，指尖在剑柄上反复摩挲，帐外传来亲卫们最后检查装备的轻响，每个人的呼吸都压得极低，像蓄势待发的孤狼。
“时辰到了。”萧景瑜掀开帐帘进来，甲胄上的寒霜沾了雾气，“佯攻队已就位，只等西侧火起便动手。”他目光扫过萧景琰臂上草草包扎的伤口，那里又渗出血迹，“你的伤……”
“不碍事。”萧景琰起身将药罐里最后一碗防风药汁递给沈梦雨，她手臂的绷带也换了新的，只是脸色仍泛着病后的苍白，“守好药庐，等我们回来。”
沈梦雨没接药碗，反而塞给他一小包黑色药粉：“这是解瘴气毒的，若被巡逻队的毒箭射中，立刻敷上。”她指尖触到他带伤的手腕，微微一颤，“萧景钰的暗卫里有个使链子枪的，枪法刁钻，你千万当心。”
萧景琰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只说了句“等着”，便转身随萧景瑜踏入瘴气之中。雾气瞬间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只有腰间长剑偶尔碰撞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西侧崖下果然如预想般守备松懈，巡逻兵的脚步声隔着浓雾传来，时断时续。萧景琰打了个手势，身后十名死士立刻散开，像鬼魅般贴近粮草库的木栅栏。他正欲示意动手，忽然听见浓雾深处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不是他们的人。
“不对劲。”萧景瑜压低声音，“巡逻间隔比情报里短了两刻。”话音未落，数支淬毒的弩箭已穿透雾气射来，箭头带着蓝紫色的幽光，正是萧景钰特制的“追魂箭”
“撤！”萧景琰挥剑格挡，箭簇擦着剑身迸出火星，却有两支箭没入身旁亲卫的咽喉。那亲卫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脖颈迅速泛起青黑。
浓雾中响起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一道黑影如毒蛇般缠来，链端的铁枪直刺萧景琰心口。他侧身避过，剑锋斜挑，却被铁链缠住剑刃——正是沈梦雨说的链子枪！
“萧景琰，果然是你。”黑影冷笑一声，铁链猛地收紧，竟将长剑生生夺了过去。瘴气中隐约露出对方脸上的青铜面具，“王爷早料到你会来烧粮草，特意让我在此候着。”
萧景瑜见状挥刀砍向面具人后心，却被对方反手一链抽中肩头，闷哼着后退数步。“你们中计了！”面具人狂笑，“这里不过是诱饵！”
萧景琰心头一沉，果然看见四周雾气里涌出越来越多的黑影，火把接连亮起，将他们团团围住。他摸出沈梦雨给的药粉，趁对方铁链挥来的瞬间撒了过去，面具人猝不及防吸入药粉，动作顿时迟滞。
“走！”萧景琰拉起受伤的萧景瑜，反手将火把扔向粮草库旁的油桶。火光轰然炸开，映亮了半空翻滚的瘴气，也照亮了周围死士们浴血奋战的身影。他们且战且退，身后的喊杀声如潮水般涌来，链枪破空的锐响始终追在身后。
等冲出重围回到主营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萧景琰将昏迷的萧景瑜交给沈梦雨，自己靠在帐柱上喘息，肩头的伤口又裂开了，血珠顺着甲胄往下滴。帐外传来亲兵的回报，佯攻队全军覆没，去夺传令符的小队至今未归。
“他早就算好了。”萧景琰望着帐外渐散的瘴气，声音沙哑，“知道我们会利用瘴气突袭，连后手都安排得丝毫不差。”
沈梦雨正给萧景瑜敷药，闻言动作一顿：“粮草库……”
“烧了半座。”他苦笑一声，“但代价太大了。”
帐帘忽然被掀开，幸存的传令兵浑身是血地冲进来：“王爷！萧景钰的大军压过来了！他说……说要您午时前自缚请降，否则就屠了整个营地！”
萧景琰猛地抬头，晨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将他染血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抓起地上的断剑，剑刃虽有缺口，寒光却依旧凛冽：“告诉他，我萧景琰的命，自己守着。”
帐外的风卷着硝烟味涌进来，混着未散的药香，在晨光里织成一张紧绷的网。午时未到，营外已响起震天的鼓声，那是萧景钰的战鼓，也是催命的号角。而萧景琰知道，这场艰难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战鼓声如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营地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萧景琰扶着断剑站起身，肩头的血顺着手臂滴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暗红。他走到帐外，晨光中已能望见远处黑压压的敌军阵列，萧景钰的帅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将士们！”萧景琰扬声喝道，声音穿透鼓点传遍营地，“萧景钰要我们自缚请降，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残存的士兵们拄着兵器回应，声音虽不齐整，却透着股豁出去的狠劲。他们大多带伤，甲胄上还沾着昨夜的血污，可握着刀枪的手没有一人松开。
沈梦雨提着药箱走到他身边，将一小瓶药膏塞进他掌心：“这是止痛的，撑不住就抹一点。”她望着敌军阵中隐约闪烁的毒烟信号，眉头拧得更紧，“他把毒师营摆在了阵前，怕是要放毒烟攻城。”
萧景琰将药膏塞进怀里，反手拍了拍她的肩：“你带伤兵退到后山密道，能走一个是一个。”
“我不走。”沈梦雨从药箱里翻出几捆艾草，“艾草能驱毒，我和你们一起守。”她指尖的伤口还没好，捆艾草时又挣裂了皮肉，血珠滴在草叶上，很快被晨风吹干。
午时刚到，敌军的毒箭便如暴雨般射来。萧景琰挥剑格挡，箭簇撞在剑上噼啪作响，落在地上的箭支很快冒出蓝紫色的毒烟。“点火！”他一声令下，营墙上早已备好的艾草堆同时燃起，浓烟滚滚而上，将毒烟渐渐压了下去。
“萧景琰，你以为凭这点艾草就能挡住我？”萧景钰的声音隔着战场传来，带着嘲弄的笑意，“你的粮草不足，伤兵满营，再撑几日，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刚落，敌军阵中忽然推出数十架投石机，石弹裹着燃烧的油脂呼啸而来，砸在营墙上轰然炸开。火光冲天而起，不少士兵躲闪不及，瞬间被火焰吞噬。萧景琰挥剑劈开飞溅的碎石，却见一名年轻士兵被石弹擦中腿部，倒在地上痛苦呻吟，而他身后，几名敌军已顺着缺口爬了上来。
“杀！”萧景琰纵身跃下营墙，剑锋扫过之处血光四溅。他臂上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却丝毫没减慢速度。残存的亲卫们跟着他冲杀，将缺口的敌军硬生生逼了回去，可更多的敌军还在往上涌，像潮水般永无止境。
激战中，萧景琰忽然瞥见阵中闪过一道熟悉的青铜面具——正是昨夜夺走他长剑的链子枪高手。那人正提着枪冲向沈梦雨。“小心！”萧景琰怒吼着掷出断剑，剑刃擦着面具人的脖颈飞过，逼得他暂缓脚步。
就在这刹那，沈梦雨抓起身边的药罐，将滚烫的药汁狠狠泼向面具人。药汁混着防风草的辛辣溅在对方脸上，面具下传来一声痛呼，视线顿时受阻。萧景琰趁机扑上，夺过旁边士兵的长刀，借着惯性劈向对方咽喉。青铜面具应声裂开，露出张扭曲的脸，黑血喷涌而出时，萧景琰才认出，竟是萧景钰身边最信任的护卫统领。
“好！”营墙上爆发出一阵喝彩，可这短暂的振奋很快被更密集的攻城声淹没。萧景瑜带伤从后营赶来，甲胄上全是血污：“后山密道被发现了，他们堵住了出口，我们退无可退！”
萧景琰望着越来越多的敌军翻过营墙，又看了看身边疲惫不堪的士兵，忽然扬声大笑：“退无可退，那就死战到底！”他捡起地上的长矛，矛尖指向萧景钰的帅旗，“兄弟们，萧景钰就在阵前，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今日咱们拼了，让他知道什么是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