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哨位”侦察队的紧急跃迁终点,并非断爪星域的核心区域,而是一处预先设置在远离主要航道、隐匿于小行星带深处的秘密接应点。当伤痕累累、外壳布满腐蚀与能量烧灼痕迹的侦察舰踉跄着跌出亚空间时,接应的技术舰和医疗舰早已待命。没有欢呼,只有高效而凝重的沉默。重伤员被迅速转移,数据核心模块被第一时间取出,连同一段记录了最后时刻混乱交火、空间啃食异象以及凌婉儿逆频脉冲生效过程的残缺灵能记忆晶片,通过最高优先级的加密信道,传回了断爪星域主星——天工坊所在的行星“砺锋”。
凌婉儿几乎是同步接收到了数据流。当那股冰冷掠夺意志对逆频脉冲产生的“困惑”与“迟疑”通过灵能记忆碎片传递到她感知中时,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那不是混沌的狂乱,不是逻辑文明的绝对冰冷,而是一种更接近于……本能般的、纯粹到极致的“吞噬”欲望,对象是构成世界的基础规则本身。
最高军事联席会议在天工坊最深层的“静思殿”紧急召开。殿内弥漫着焚香与冷却液混合的奇特气味,巨大的全息星图悬浮在中央,此刻聚焦的正是那片“规则荒漠”以及侦察队传回的惨烈数据。
“损失评估:侦察队战损超过六成,‘静默之眼’观测站完全损毁。” 主持会议的断爪星域镇守使,一位面容刚毅、眼中沉淀着千年战火的老修士,声音低沉,“但我们取得了关键情报。第一,‘疮孔’处于活跃前期,其‘虹吸’与‘蓄势’状态已被证实,内部存在具有高度感知与掠夺性的未知实体,暂定名‘规则吞噬者’或‘啃食者’。”
“第二,逻辑文明与纳垢势力确已提前介入,其活动痕迹与‘啃食者’存在时间差,表明三者并非同盟,甚至可能相互竞争或敌视。我们的出现打破了平衡,也暴露了我们拥有能引起‘啃食者’兴趣及干扰其活动的技术。”
“第三,也是唯一的好消息,” 镇守使的目光投向凌婉儿,“凌长老的应急措施证明,源自‘混沌核心’的规则调和技术,能有效干扰‘啃食者’。这或许是我们未来对抗这种威胁的关键。”
一位身着帝国海军将官服、肩章闪耀的老者,代表帝国方面发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情报的价值毋庸置疑。但代价是我们已经打草惊蛇。逻辑文明会加速其‘采集’或‘稳定’作业,纳垢会加大污染渗透的力度,而那个‘啃食者’……它尝到了‘混沌核心’规则的味道。根据侦察队最后传回的模糊灵能读数分析,在你们撤离后,‘啃食者’的活动并未停止,反而对那片被逆频脉冲影响过的区域进行了更长时间的‘驻留’和‘分析’。它记住了这种‘味道’。”
“您的意思是,” 天工坊另一位主事长老,专精防御阵法的白眉老者沉吟道,“它会主动寻找这种‘味道’的源头?”
“极有可能。” 帝国将军指向星图,将几个点标亮,“根据帝国隐秘航道监控和亚空间回响侦测,在侦察队遇袭后十二个标准时内,‘规则荒漠’周边数个原本平静的薄弱点区域,均出现了异常的规则扰动,模式与‘啃食者’痕迹有相似之处,但更加微弱和分散。这像是一种……‘嗅探’。”
会场一片寂静。一个能以基础规则为食、并能跨越空间感知和追踪特定规则特征的敌人,其威胁等级被瞬间调至最高。它可能无视传统的防线与距离,直接出现在任何规则不稳定或存在“混沌核心”技术应用的地方。
“我们必须调整策略。” 凌婉儿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被动防御和隐蔽已不可能。‘啃食者’的存在,使得‘疮孔’的威胁性质发生了根本变化。它不仅仅是一个可能喷发混沌或异变的‘伤口’,更可能是一个吸引并孕育这种终极掠夺者的‘巢穴’或‘诱饵’。”
她调出数据分析:“逻辑文明试图‘梳理’或‘利用’薄弱点,纳垢试图将其腐化纳入自身领域,而‘啃食者’则是在‘进食’。它们的目的是冲突的。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离间?还是引导它们相互争斗?” 帝国将军目光锐利。
“不止。” 凌婉儿的手指在全息星图上划出复杂的轨迹,“我们需要主动出击,但目标不是正面击溃任何一方——那在当前力量对比下不现实。我们的目标是:在‘疮孔’区域,建立基于‘混沌核心’规则调和原理的 ‘规则稳定锚点’ 网络。”
她展示出初步构想:“这些锚点不是简单的防御工事,而是能持续散发特定规则调和频率的装置。其目的有三:第一,巩固‘疮孔’周边空间结构,增加‘啃食者’的‘进食’难度,甚至将其排斥在相对稳定的区域之外;第二,其散发的规则特征,对逻辑文明的绝对秩序和纳垢的混沌腐化都具有干扰性,能扰乱它们的布局;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她深吸一口气:“将这些锚点作为可控的‘诱饵’和‘监测器’。既然‘啃食者’对此类规则敏感,我们可以预设陷阱,当其被吸引并攻击某个锚点时,不仅能消耗其力量,更能精准收集其攻击模式、规则偏好等数据,甚至尝试通过锚点的规则反馈进行反向干扰或误导。同时,锚点网络本身就能实时监控‘疮孔’状态及各方活动。”
“风险极高。” 白眉长老皱眉,“建设这样的网络,意味着我们要将大量人力、物力以及核心技术,投送到那片危险的区域,暴露在三大威胁的眼皮底下。这无异于在饿狼环伺中搭建一座灯塔。”
“但也是唯一能将主动权部分夺回手中的方法。” 帝国将军权衡着,“坐视不管,‘疮孔’终将爆发,无论最终是逻辑文明掌控、纳垢腐化,还是‘啃食者’将其啃食成一个更大的规则漏洞,对帝国和断爪星域都是灾难。主动介入,虽险,却有一线生机,并能为我们争取研究应对‘啃食者’的时间和技术。”
镇守使最终拍板:“计划通过,代号‘定风波’。天工坊全力研制‘规则稳定锚点’原型及部署方案,帝国海军与断爪星域护卫舰队联合组建特遣舰队,负责锚点网络的投送、部署与防御。凌婉儿长老,由你总领锚点规则框架设计与核心技术保障。”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铁:“此役,关乎存亡。我们不仅是在修补一个时空疮孔,更是在与一种可能颠覆宇宙基本法则的未知掠夺者争夺未来。没有退路,唯有前行。”
命令下达,整个断爪星域和相关的帝国力量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天工坊的锻炉日夜不息,阵法师与工程师们围绕着“混沌核心”的共鸣数据,争分夺秒地设计、测试、优化着“规则稳定锚点”。帝国船坞内,战舰在进行着针对规则干扰和快速部署的特化改装。
凌婉儿几乎住在了天工坊的核心实验室。她不仅要设计锚点的核心规则矩阵,使其能在散发调和波动的同时承受可能的攻击并执行监测、反馈、甚至有限的反制功能,还要思考如何将灵源天网与锚点网络部分连接,实现超距感知与协调。压力巨大,但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次成功的逆频脉冲干预,不仅救了侦察队,也给了她关键的信心——他们所掌握的技术,确实是对抗这种未知威胁的有效武器。
然而,就在“定风波”计划紧锣密鼓筹备之时,新的坏消息传来。
一支向“规则荒漠”方向进行常规巡逻的帝国边缘哨站舰队,在距离“疮孔”尚有数跳之遥的某个荒芜星系,遭遇了突然袭击。袭击者并非逻辑构造体,也非纳垢舰队,而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如同由破碎空间本身构成的、介于实体与虚影之间的扭曲存在。它们如同鬼魅般从短暂的局部空间裂隙中涌现,无视了战舰的大部分能量护盾和实体装甲,直接“附着”在舰体上,然后舰体的局部结构开始出现诡异的“缺失”和“解构”,仿佛被无形的橡皮擦去。
袭击短暂而致命,巡逻舰队损失惨重,仅有一艘受损严重的驱逐舰凭借运气和舰长的果决跃迁逃离。它带回的残存影像和数据,经分析,与“啃食者”的活动特征高度吻合,但表现形式更为直接和暴力。
“啃食者”的“嗅探”触角,已经伸得如此之远。它并非只在“疮孔”附近活动,而是能够借助空间薄弱点进行某种程度的投射或移动。这意味着,即使“定风波”计划成功在“疮孔”布下网络,断爪星域乃至帝国其他区域,也并非绝对安全。
威胁,正在以超乎预期的速度扩散。
风暴的前奏,已然化作凄厉的警号,回荡在每一个决策者的心头。时间,变得更加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