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平静却眼神坚定的俊逸青年,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感动与愧疚。
感动于他的忠诚与胆魄,愧疚于自己竟然意动...要让他去执行如此凶险的任务。
“凌公子...李秀宁声音有些哽咽。
“大小姐不必再劝。”凌云语气坚决,“此事利弊,在下已深思熟虑。风险虽大,但收益更大!且在下并非莽撞之人,自有脱身之策,请大小姐相信凌白!”
李秀宁的内心激烈斗争。
理智告诉她,这太疯狂,成功率极低。
但情感和对家族利益的考量,又让她无法拒绝这个诱人的提议。
除掉李密,对于李家的未来,确实有百利而无一害。
而“凌白”的身手,和其展现出的智计,又让她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信任。
李秀宁仰头望着他。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静,可他所行之事,所担之险,却又全是为了她李家的谋划。
这份沉静如渊的担当,比任何激昂的誓言更让她心弦震颤。
她见过太多夸夸其谈的世家子,太多勇而无谋的武将,却从未有人像他这样,将惊天的危险说得如此平淡,将深沉的责任揽得如此理所当然。
“我...”她声音微哽,连忙侧过脸,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再转回头时,眼中已是决断与柔软交织的澄澈。
“凌公子大义,秀宁...铭感五内。既如此,秀宁不再阻拦。只求你...”
她上前一步,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凌云的衣袖,指尖微微有些发颤:“务必以自身安危为重!若事不可为,即刻退回!你的安危,远比一个李密...重要的多!”
她说完,似觉失态,脸颊微红,却没有松开手,只是殷切地望着他。
凌云目光在她抓住自己衣袖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似有极细微的波澜荡开,又迅速归于平静。
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好。”
......
鹰愁涧。
阳光驱散了雾气,让深涧看起来更加险恶,似乎连涧底的水声也变得更加湍急刺耳。
三名李家死士,不过才经过半日的搏命探路,便已有两人永远留在了这深涧之下——
一人失足坠落,尸骨难寻!
另一人在尝试跨越一道宽逾丈五的石隙时,藤索突然崩断,惨叫着坠入下方迷雾笼罩的急流。
仅剩的死士头领,那个名叫“陈五”的黧黑汉子,牙龈都已经咬出了血。
此刻的他,伏在一处仅容半足的石棱上,下方三十余丈才是看似稍微平缓的碎石坡,而中间这段,是近乎垂直、湿滑且布满青苔的光滑岩壁。
同伴用血试出的最后一段绳索固定点,就在头顶上方一丈多处,但他尝试了两次,都因岩壁太滑,无处着力而失败,可谓是险象环生。
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滑落,模糊了视线。
陈五喘息着,准备进行第三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尝试。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全身力气灌注于双臂和脚尖那一点可怜的摩擦力上,猛地向上蹿去!
指尖堪堪触到上方一道岩缝,他便立刻取下腰间的飞爪,用力向上一抛。
然而,脚下的石棱却因他用力过猛而碎裂!
身体骤然失衡下坠的恐怖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一道细微的破空劲风掠过。
“噗”一声轻响,一枚棱角尖锐的小石子,毫无征兆地打在了他即将脱手的飞爪的钩链上。
这微小的力道和巧妙的角度,让原本荡开的飞爪向内一扣,“咔”地一声,竟死死勾住了上方岩壁的横向石裂纹!
下坠之势骤止!
陈五反应极快,趁势一拉飞爪连接的绳索,借力再次贴近岩壁,手脚并用,终于险之又险地攀住了那道救命的岩缝!
他心脏狂跳,伏在岩壁上剧烈喘息,回头望去,除了陡峭的岩壁和深谷的幽雾,再无一物。
他只当是自己运气爆发,或是死去同伴的英灵庇佑,无暇深思,更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顺着飞爪绳索,开始向下方那段“生路”碎石坡降去。
他并不知道,在他侧上方近百尺,一处被茂密山藤和岩石阴影完美遮蔽的凹洞里,凌云正缓缓收回手指。
他的目光淡淡的扫过下方艰难移动的身影,如同工匠审视一件即将完工的器具。
前两名死士的死,皆被他看在眼里,可他并没有选择出手相助。
因为他们的生死,于他而言,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而对这最后一人施以援手,也只是为了确保“信息”能够抵达彼岸......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陈五终于踏上涧底那条崎岖狭窄的碎石沟壑。
他不敢停留太久,咬牙沿着沟壑向瓦岗后山的方向跋涉。
凌云则如同溶入山林的影子,始终将陈五控制在可视范围之内,却又远超其目力所及。
他的动作轻盈如豹,那些足以令常人殒命的地形,在他的脚下,仿佛如平地一般,仿佛...他才是这片险恶山林真正的主人。
未时末,陈五终于踉跄着摸到瓦岗后山那处标记中的废弃炭窑,几乎瘫倒在地。
而凌云确认他平安抵达之后,便悄无声息地越过炭窑,开始细致地观察山寨的布防、岗哨规律,以及人员流动。
......
瓦岗寨,聚义厅。
午后的阳光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厅内弥漫的沉重与焦虑。
压抑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密高居上首,面色晦暗,眼神闪烁不定,早已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徐茂公坐在左侧首位,手捻胡须,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秦琼坐在右侧,腰背挺直,但紧握的拳头和眼中的血丝暴露了他内心的煎熬。
罗成斜倚在柱子旁,俊脸阴沉,目光不时扫过厅外,带着毫不掩饰的茫然。
姜松默然立于罗成侧后方,如一尊沉默的石像。
罗士信坐在角落的矮凳上,双手缠满渗出血迹的绷带,无力地搭在膝头。
王伯当脸色苍白,姜焕气息粗重。
裴元庆半躺在铺了厚垫的椅子上,胸口缠裹处隐隐透红,昔日飞扬跳脱的神采,被重伤的虚弱与不甘所取代。
厅内许久无人说话,只有粗重或细微的喘息声。
突然,厅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名头领带着满身泥泞的陈五闯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