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山脸上的兴奋，像是被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瞬间凝固。
他看看霍天生，又看看顾清霜，那张憨厚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墨神……您的意思是……”
霍天生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望向山谷里那黑压压一片的降兵。
三千二百多张嘴。
每一张嘴背后，都是一个正在疯狂燃烧的倒计时。
胜利的喜悦，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
“把所有降兵，都带到那片开阔地。”
霍天生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慌。
“告诉他们，墨神要当众显圣，审判他们的罪，也赐予他们新生。”
……
午后的太阳，毒得像一团火。
三千多名益州降兵，被领到山谷中央的一片空地上。
他们被缴了械，身上还穿着那套沾满血污和尘土的铠甲，在烈日的暴晒下，汗水混着血腥味，蒸腾起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们或站或坐，或蹲或躺，像一群被遗弃的牲口，眼神里充满了麻木、恐惧与茫然。
“他们想干什么？难道要活埋了我们？”一个年轻的降兵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地对身边的同伴说。
“谁知道呢？落在这些邪门的妖人手里，算我们倒霉。”他身边的老兵叹了口气，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骚动和议论声在人群中蔓延，像野草一样疯长。
就在这时。
“嗡——”
一阵奇异的、仿佛来自天际的宏大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整个山谷间回荡开来。
那声音空灵而威严，听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却又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震得他们耳膜嗡嗡作响，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天生救世……”
“天命所归……”
简单的八个字，却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魔力。
所有降兵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们惊恐地四处张望，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却只看到空旷的山谷和沉默的群山。
恐慌，如同瘟疫，在人群中迅速扩散。
就在众人心神不定之际，山谷两侧的山崖上，突然冒起了数十股浓烈的白烟。
烟雾升腾，在半空中汇聚成一片巨大的幕布，遮蔽了刺眼的阳光。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然后，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在那片巨大的烟雾幕布之上，一张巨大而模糊的人脸，缓缓浮现。
那张脸，五官刚毅，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神情肃穆，带着俯瞰众生的威严。
赫然正是霍天生的模样！
“神……神仙……”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声，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惊骇。
紧接着，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扑通！”
“扑通！扑通！”
成百上千的降兵，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倒，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他们将额头死死地磕在滚烫的土地上，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呢喃和哀求。
“神仙饶命！神仙饶命啊！”
在他们眼中，这已经不是凡人能做到的事情。
这是神迹！
真正意义上的神迹！
高台之上，杜衡和卫青等人，看着下方那壮观的朝拜景象，也是一脸的震撼。
他们虽然知道这是霍天生的计策，却也没想到效果会如此惊人。
那天地之声，不过是霍天生让他们提前在山谷四周的隐蔽洞穴里，布置了数百个竹筒扩音器，由墨者们利用传声装置同时发声，利用山谷的回音，制造出的效果。
而那空中投影，则是利用了潮湿秸秆燃烧产生的大量水蒸气，形成天然的幕布，再通过霍天生亲手打磨的巨大凸透镜，将他的面容投射上去。
简单的物理和声学原理，在这个时代，却成了震慑人心的无上神术。
就在此时，霍天生动了。
他身着一袭与周围环境形成鲜明对比的墨色长袍，从高台上缓步走下。
他的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众人的心跳上。
跪在地上的降兵们，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将身体伏得更低。
霍天生走到人群前方，停下脚步。
他缓缓抬起右手。
“呼！”
一簇橘红色的火焰，凭空在他的掌心燃起！
离他最近的几个降兵，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仿佛那火焰会吞噬他们的灵魂。
“此乃神火，可辨忠奸。”
霍天生的声音，通过亲卫手中的扩音筒，传遍了整个空地。
他面不改色地托着那团火焰，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恐的脸，随即指向不远处一块半人高的巨石。
“此石沾染了尔等的怯懦与罪孽，乃不详之物，当立即毁之！”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一声巨响！
那块巨石，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应声炸裂开来！
碎石四溅，烟尘弥漫。
降兵们被这股巨大的声浪和冲击力，震得东倒西歪，脑子里一片空白。
如果说之前的显圣只是让他们敬畏，那么此刻，这凭空生火、指石爆炸的手段，已经彻底击溃了他们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墨神！是墨神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用一种近乎癫狂的语气，嘶吼出了这个称呼。
“墨神！墨神！墨神！”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响彻云霄！
无论是在这些降兵心中，还是在原班人马眼中，霍天生已然是行走于人间的唯一真神！
霍天生没有理会众人的狂热。
他让亲兵端来一碗清水和三根筷子。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将三根筷得并拢，竖着放入碗中。
然后，他松开了手。
那三根筷子，竟如生了根一般，稳稳地立在了水中，纹丝不动。
“嘶——”
人群中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幕，却比之前的任何神迹，都更加诡异，更加颠覆他们的认知。
“若天下之心向于我，此铁可成铜。”
霍天生又让人拿来一枚普通的铁钉和一碗蓝色的神水。
他随手指了几个胆子稍大、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怀疑的降兵。
“你们，上前来。”
那几人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在霍天生的示意下，亲手将那枚铁钉，浸入了蓝色的神水之中。
奇迹，再次发生。
那枚灰黑色的铁钉，在浸入液体的瞬间，表面竟迅速地镀上了一层红色的物质。
当他们将铁钉拿出时，那哪里还是一枚铁钉，分明就是一枚崭新的铜钉！
“噗通！”
那几名降兵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对着霍天生不停地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墨神！小人有眼无珠！小人该死！求墨神恕罪！”
至此，再无一人怀疑。
霍天生看着火候已到，便让亲兵拿来一片羽毛，放在空地上。
他背对着羽毛，缓缓抬起手，虚空一抓。
“起。”
那片轻飘飘的羽毛，竟真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托起，缓缓地移动了起来。
这一刻，整个山谷，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热、更加歇斯底里的山呼！
“墨神！墨神！墨神！”
所有降兵，包括那些刚刚被提拔起来的“班主任”，都五体投地，用最虔诚的姿态，朝拜着他们心中的神。
霍天生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手心生焰，是白磷自燃。
指石爆炸，是黑火药。
水中立筷，是表面张力。
铁化为铜，是硫酸铜置换反应。
隔空控物，是他藏在袖中的一根几乎看不见的蚕丝细线。
这些在前世不过是初中生都懂的科学常识，在此刻，却成了他登神的阶梯。
“我是上天派来终结这乱世，拯救你们的使者。”
霍天生终于开口，他声优的独特嗓音通过扩音阵列，带着神圣的威严，笼罩了整个山谷。
“尔等，虽曾为虎作伥，但罪不至死。今日，我便给你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我墨家之兵，需遵循我定下的神规，按时操练，服从号令。若有违背，神力必将降下惩戒！”
“凡真心归顺者，我保你们，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将来天下太平，人人有田分！”
“你们，可愿意？”
“愿意！我等愿意！”
“誓死追随墨神！！”
三千多人的嘶吼，汇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
霍天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让那些被他用神火在额头留下印记的班主任站了出来。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神之使徒，代我掌管各部，传我神谕。若有二心，神火自会焚尽其身！”
那些班主作感受到额头上火辣辣的刺痛，又看到周围降兵们敬畏的眼神，一股前所未有的权力和荣耀感，让他们激动得浑身颤抖，连连叩首。
“人臣定不负墨神所托！”
收服了降兵，霍天生的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
他看着山谷里那乌压压的人群，一个比刚才所有神迹加起来还要疯狂、还要大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油然而生。
益州。
李班。
你不是想看神迹吗？
我便让你看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