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的黎明，没有光渗入这间地下堡垒。
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只能通过陈默平板电脑上缓慢跳动的数字来确认。当数字最终指向预设的出发时刻时，昏黄的手电光束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最后的宁静结束了。
“检查装备，分配负重。”秦雪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重回指挥位的冷硬。她率先行动起来，将压缩干粮和罐头按照计算好的量，重新分装进几个背包。水的分配最为谨慎，每人只携带少量，大部分仍密封在桶里，他们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水源。
林晚秋完成了对伤员最后一次检查。“王虎的体温基本正常了，感染被压制住了，但他还很虚弱，无法自主行动。老刀……情况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好转。山猫恢复了意识，但反应迟钝，无法独立行走。”她的汇报简洁而客观，指向一个残酷的现实——他们依然需要抬着三个无法行动的人。
如何搬运，成了最大的难题。之前的简易担架在狭窄通道和复杂地形中显得笨拙不堪。
“用这个。”陆尘拿起那卷从急救箱里找到的、弹性极佳的绷带，又指了指堆在角落的几个空置的、相对完好的金属货架。“陈默，帮忙拆几根长度合适的金属管下来。”
在陆尘的指导下，他们利用绷带和拆下的金属管，制作了两个相对坚固且更便于在复杂地形中穿行的简易担架。一个用于伤势最重、需要平躺的老刀，另一个则可以让恢复了些许意识的山猫半坐半躺，由两人前后抬行。而王虎，则由体力相对最好的秦雪和陆尘轮流背负。
这个过程耗费了他们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和不少体力。当一切准备就绪，每个人都背负着远超正常负荷的重量时，地下室里弥漫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气氛。
“路线确认。”陈默将平板电脑展示给陆尘和秦雪，屏幕上是他根据现有信息绘制的简易地图，“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寻找稳定水源。东北方向约一点五公里处，有一条战前的地图标注为‘清河’的河道，虽然现在肯定已经污染，但找到净水点的概率相对较高。沿途需要穿越一片密度较高的居民区废墟，风险等级……中高。”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尝试对那个规律信号进行了三角定位，虽然精度很差，但大致方向……与清河下游区域吻合。”
信号与水源方向重合？这或许是巧合，但也可能意味着更多。
陆尘和秦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断。
“就走这条路线。”陆尘拍板，“目标是清河，寻找水源，同时保持对信号的警惕。”
没有更多的话语。秦雪深吸一口气，走到那扇厚重的金属舱门前。她握住冰冷的旋转把手，看了一眼身后的同伴——陆尘对她点了点头，陈默握紧了多功能斧，林晚秋搀扶着意识模糊的王虎，两个担架也准备就绪。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舱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一股比地下室内更加冰冷、混杂着浓重腐朽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秦雪率先侧身钻出，短刃在手，警惕地扫视着上层的储藏室。确认安全后，她才示意后面的人跟上。
过程缓慢而艰难。将昏迷的老刀和行动不便的山猫连同担架一起运上狭窄的阶梯和通道缝隙，耗费了他们巨大的精力和时间。当最后一个人——背负着王虎的陆尘——从缝隙中挤出，重新站在那片布满尘埃和碎砾的地面上时，清晨灰白的光线正透过破损的屋顶，吝啬地洒落下来。
他们回到了废土。
仅仅三天的隔绝，却仿佛过了很久。外界的一切——冰冷的空气、死亡的气息、无处不在的危险感——瞬间将他们包裹。地窖中那短暂的、相对的安全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刻入骨髓的警惕与紧绷。
队伍再次成型，以一种比来时更加沉重、但也多了一丝坚韧的姿态。
秦雪和陈默抬着老刀的担架走在最前，秦雪负责警戒开路，陈默则依靠他的感知能力提前预警。林晚秋和状态稍好的山猫（被要求尽量保持清醒，留意侧面）负责第二个担架。陆尘背负着王虎断后，他的步伐依旧能看出一丝虚浮，但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后方和侧翼。
他们沿着陈默规划的路线，沉默地穿行在倒塌的楼宇和扭曲的金属骨架之间。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开开阔地带，利用残垣断壁作为掩护。
居民区废墟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破败和复杂。曾经的街道被瓦砾掩埋，需要不断攀爬或绕行。倒塌的房屋形成了无数黑暗的孔洞，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行进不到五百米，陈默突然举起拳头，示意停止。
“前方十字路口左侧，一栋蓝色楼房的三层，有能量反应……两个，不，三个……是‘潜伏者’！”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紧张。
新型变异体！拥有拟态能力，极其危险！
队伍立刻收缩，隐蔽在一堵半塌的围墙后面。陆尘轻轻放下王虎，示意林晚秋照看，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队伍前方，与秦雪并肩。
他凝神感应。果然，在陈默指示的方向，他感知到了三团微弱但充满恶意与混沌的能量源，它们的气息几乎与周围破败的环境融为一体，若非陈默的精准感知和陆尘对混沌的敏感，极难发现。
“绕不过去。”秦雪观察着地形，低声道，“这是通往河边的必经之路之一，绕行需要多走至少两公里，而且会进入辐射标记区边缘。”
不能绕，就只能闯。
陆尘目光微凝，看向秦雪：“我吸引注意力，你带队伍快速通过。不要恋战。”
秦雪立刻反对：“你的状态……”
“只有我能最快地惊扰它们，并且有把握脱身。”陆尘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他深吸一口气，意识海中秩序初火微微跃动，一缕极其细微的秩序之力被他提取出来，并非用于攻击，而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带着清晰的“秩序”涟漪，精准地射向那栋蓝色楼房的三层！
对于完全沉浸在混沌中的“潜伏者”而言，这一丝纯粹的秩序之力，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瞬间打破了它们的拟态伪装！
“嘶嘎——！”
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从三楼爆发！三道原本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灰暗身影猛地显形，它们形态扭曲，如同融化的蜡像，带着被惊扰的狂怒，瞬间锁定了秩序之力传来的方向——也就是陆尘他们的藏身之处！
“走！”陆尘低喝一声，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冲了几步，双手虚抬，更多的秩序之力如同薄雾般散开，虽然不是强力的攻击，却如同在混沌的泥潭中划出了一道清晰的界限，强烈地吸引着那三只“潜伏者”的仇恨。
秦雪一咬牙：“跟上！快！”她和陈默立刻抬起担架，林晚秋和山猫也奋力跟上，队伍沿着预定的路线，快速冲过十字路口。
三只“潜伏者”从三楼一跃而下，动作迅捷如电，直扑陆尘！它们无视了通过的队伍，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令它们厌恶又疯狂的秩序气息所吸引。
陆尘看着冲来的怪物，眼神冰冷。他不能动用太多力量，否则伤势和侵蚀会立刻失控。他脚下一点，身形向后飘退，同时不断释放着微弱的秩序涟漪，如同放风筝一般，引着三只“潜伏者”向着与队伍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的身影在废墟间几个闪烁，便带着那三道狂暴的灰色身影，消失在断墙之后。
秦雪带领队伍不敢停留，用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刺，直到确认已经脱离了那片危险区域，才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街角停下，剧烈地喘息着。
几分钟后，一道身影从侧面的小巷中无声无息地走出，正是陆尘。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呼吸也有些急促，但身上并无新增的伤痕。
“甩掉了。”他言简意赅，没有多说过程的凶险。
秦雪看着他，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是将水壶递给他：“休息五分钟，然后继续。”
陆尘接过水壶，却没有喝，只是润了润干裂的嘴唇，目光投向东北方向。
废土之旅，才刚刚开始。而清河，以及那里可能隐藏的信号源，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