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护通道狭窄、陡峭，弥漫着金属锈蚀和润滑油混合的刺鼻气味。身后合金隔板彻底闭合的沉闷撞击声，如同敲响的丧钟，宣告退路已绝。
秦雪打头，陈默和林晚秋拖着伤员紧随其后，每个人胸腔都因剧烈运动和紧张而火辣辣地疼。通道一路向下，倾斜的角度让人几乎站立不稳，只能依靠墙壁上冰冷的管道和支架艰难下行。
不知下了多深，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以及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那气息混杂着化学药剂的刺鼻、生物组织腐烂的甜腥，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空洞与扭曲感。
“到了…”陈默喘息着，看着平板上凯尔传输的数据，“外面就是‘高危隔离区’，数据标记为‘归墟残响实验室’废弃封存区。”
“实验室？”林晚秋的声音带着颤抖，“那些‘失败实验体’…”
“不管是什么，总比面对执行官强。”秦雪语气冰冷，检查了一下所剩无几的弹药，“准备好。”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通道尽头那扇虚掩的、布满铁锈的金属格栅。
眼前的景象，让即使经历过末世残酷的他们，也瞬间感到头皮发麻。
这是一个巨大到望不见顶部的穹隆空间，仿佛将整座山腹掏空而成。空间内光线昏暗，只有零星几盏应急灯投下惨绿或暗红的光斑，勾勒出地狱般的轮廓。
无数巨大的、圆柱形的透明培养舱如同墓碑般林立在昏暗之中，大部分已经破碎，粘稠的、颜色诡异的培养液干涸在地面，形成厚厚的、踩上去黏糊糊的菌毯。一些培养舱内还残留着无法形容的、扭曲的有机组织残骸，它们保持着生前挣扎的姿态，仿佛在无声地尖叫。
而更多的，是游荡在破碎培养舱之间的“东西”。
它们已经很难称之为生物。有的像是将不同物种强行缝合在一起的肉块，多出的肢体在地上拖行；有的则完全能量化，呈现出不稳定的半透明形态，发出意义不明的精神噪音；还有一些则彻底异化为扭曲的、充满攻击性的植物与金属的混合体，藤蔓如同触手般挥舞，上面还镶嵌着闪烁的电子眼……
这里是“归墟计划”早期实验的坟场，是文明在试图触碰禁忌力量时产生的、无法处理的畸变残渣。
“小心…它们…还‘活’着…”林晚秋脸色惨白，身为治疗系能力者，她对生命能量的感知最为敏锐。她能感觉到，这片空间中弥漫着无数破碎、痛苦、充满怨恨的灵魂残响，它们依附在这些扭曲的肉体和能量体上，形成了这些可怕的“归墟残响”。
秦雪握紧了手中的切割矛和机炮（弹药已空，只能当铁棍用），低声道：“凯尔的数据显示，穿过这片区域，西北角有一个废弃的物资升降井，可能通往地面。跟紧我，不要发出太大声音，尽量不要引起它们的注意。”
他们小心翼翼地踏入这片生命的禁区，脚踩在粘稠的菌毯上，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嗤声。空气中弥漫的精神污染如同低语，不断试图钻入他们的脑海，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绝望。
王虎、老刀在担架上不安地扭动，似乎即使在昏迷中也能感受到这里的异常。山猫紧咬着牙关，举着能量手枪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一开始，他们运气不错，借助巨大培养舱的阴影和残骸的掩护，缓慢而安静地移动着。那些游荡的残响体似乎感知迟钝，并未注意到这几个不速之客。
然而，好运总有尽头。
在经过一个特别巨大、内部封存着一团不断蠕动、仿佛由无数眼球构成的肉块培养舱时，林晚秋不小心踢到了一个滚落在地的玻璃罐。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空间中显得格外刺耳。
瞬间，附近所有游荡的残响体，动作齐齐一滞！那些扭曲的头颅，能量化的光团，镶嵌的电子眼…全部转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被发现了！快跑！”秦雪厉喝一声，再也顾不得隐蔽，拉起担架就开始狂奔！
“吼——！”
“嘶嘎——！”
各种各样的、非人的咆哮与尖啸从四面八方响起！原本迟钝的残响体们如同被注入了狂暴药剂，以各种扭曲诡异的姿态，疯狂地扑向这群鲜活的“入侵者”！
一只如同剥皮猩猩般、手臂却是由无数金属触须构成的残响体猛地从侧面扑向陈默！陈默反应极快，能量步枪瞬间开火，炽热的光束打在它身上，烧灼出焦黑的痕迹，却未能阻止它的冲势！
“滚开！”秦雪回身，高热切割矛带着嗡鸣横扫而过，直接将那残响体的金属触须手臂齐根斩断！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喷溅而出。
但更多的残响体涌了上来！能量化的幽灵穿过实体障碍，直接扑向林晚秋，试图侵蚀她的精神；植物与金属的混合体挥舞着带刺的藤蔓，抽打缠绕；还有如同巨大尸块拼接而成的怪物，迈着沉重的步伐碾压过来！
“这边！跟我来！”陈默一边用能量步枪点射，一边根据平板上的结构图，指引着方向。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秦雪如同战神附体，切割矛在她手中化作致命的银光，每一次挥击都精准地瓦解着扑来的威胁。陈默的射击也异常精准，专打能量核心或关节部位。林晚秋则拼命释放着微弱的治愈光晕，驱散着精神侵蚀，同时努力维持着伤员们脆弱的生机。
山猫也咬着牙开了几枪，击退了一个靠近的小型残响体。
但他们的人数、装备和状态都处于绝对劣势。秦雪的体力在飞速消耗，陈默的能量步枪也很快过热，林晚秋更是摇摇欲坠。
“不行！数量太多了！我们冲不过去！”陈默看着前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残响体，绝望地喊道。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空间中央，那个最为巨大、封存着“千眼肉块”的培养舱，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舱壁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所有正在攻击秦雪他们的残响体，动作都出现了瞬间的迟滞，然后齐齐转向了那个巨大培养舱，发出了混合着恐惧、敬畏…以及某种渴望的嘶鸣！
咔嚓——轰！
培养舱彻底爆裂！粘稠的、散发着强烈精神污染的培养液如同决堤般涌出！那团巨大的千眼肉块蠕动着、膨胀着，从破碎的舱体中“流淌”了出来！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无数惨白的眼球在肉块表面开合，聚焦，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吞噬欲望的精神波动如同风暴般席卷了整个空间！
【检测到高浓度“归墟”污染源聚合体！危险等级：极高！建议立刻逃离！】陈默的平板发出了尖锐的警报，这是凯尔数据中标记的最高威胁之一！
这聚合体的目标，似乎是…所有其他的残响体！也包括他们这些拥有完整灵魂的“美味”！
“它…它在吸收它们！”林晚秋颤声道。
只见那千眼聚合体伸出无数由肉须和精神力构成的触手，缠绕住附近那些较小的残响体。那些残响体发出凄厉的哀嚎，身体如同蜡般融化，被千眼聚合体迅速吸收、吞噬！每吸收一个，千眼聚合体的体积就膨胀一分，散发出的精神威压就更强一分！
它是在清理场地，同时壮大自己！
“机会！”秦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趁它现在注意力在别的残响体身上，我们快走！”
残响体们陷入了内乱，为了不被千眼聚合体吞噬，它们开始互相攻击，或者四散奔逃，反而暂时忽略秦雪他们这支小队。
一行人抓住这混乱的间隙，用尽最后力气，朝着西北角亡命奔逃！
身后是残响体之间残酷的吞噬与厮杀，是千眼聚合体那令人SAN值狂掉的精神嘶吼。
终于，他们看到了那个废弃的物资升降井！井口被锈蚀的铁网封住，深不见底，但旁边的维护梯似乎还能使用。
“快！下去！”秦雪用切割矛撬开铁网，率先爬了下去。陈默将担架用绳索固定，一点点往下放，林晚秋和山猫也紧随其后。
就在最后面的山猫半个身子进入井口时——
一股冰冷、粘稠的精神触须，如同毒蛇般悄然缠上了他的脚踝！
是那只千眼聚合体！它不知何时已经清理完了附近的“零食”，将目标重新锁定在了他们这些试图逃跑的“主菜”上！
“啊！”山猫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感觉自己的意识和生命力都在被飞速抽离！
“山猫！”秦雪在下方看到，目眦欲裂，想要爬上去救援，却被陈默死死拉住。
“来不及了！秦姐！”
林晚秋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她猛地抬起手，将体内最后一点治愈能量，混合着一股纯粹的生命本源，化作一道柔和的白色光束，射向山猫！
那不是攻击，而是…馈赠，是告别。
“活下去…”林晚秋虚弱地吐出三个字，身体软软倒下。
那道光束没入山猫体内，瞬间驱散了他脚踝上的精神触须，并给了他一股短暂的力量。
山猫回头，看到了林晚秋倒下的一幕，看到了秦雪和陈默痛惜的眼神，看到了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他也看到了那只庞大的、无数眼球正贪婪地盯着他的千眼聚合体。
他眼中闪过一抹惨然，随即化为决绝。
他猛地挣脱了已经无力的精神触须，却没有选择向下爬，而是用尽林晚秋给予的最后力量，向上猛地一跃，同时拉响了身上最后几颗从肃清者士兵那里缴获的高爆手雷！
“带他们走——！”他发出了最后的怒吼，扑向了那只千眼聚合体！
轰！！！！
剧烈的爆炸在升降井口上方响起！火光和冲击波夹杂着血肉碎块和尖锐的精神碎片，如同雨点般落下！
“山猫！！！”陈默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秦雪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咬出血，她一把抓住因为透支和悲伤而昏迷的林晚秋，对着同样悲愤欲绝的陈默吼道：“走！别让他的牺牲白费！”
升降井深不见底，上方是爆炸的回响和千眼聚合体被激怒后更加恐怖的咆哮。他们沿着冰冷的维护梯，向着未知的地面，向着渺茫的生路，继续向下，沉入黑暗。
又一个同伴，永远留在了这片被诅咒的土地。而归墟的残响，依旧在身后回荡，仿佛永恒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