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谢谢谢师父,弟子明白。”泰安琼心中一酸。
他听出,师父的语气中蕴含着一种不容置否的责任感。
山行者松开怀抱,粗糙的大手轻轻按在泰安琼稚嫩却宽阔的肩膀上,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少年的眼睛。
“在你接下来的日子里,学校,会是你的新土壤。”他顿了顿,指向窗外,好像那里是代表着世俗秩序的方向:“那里,是培养你明辨是非、淬炼心性、塑造为人根基的摇篮。好好珍惜每一天,汲取那些能让你心智成长的养分。”
山行者的目光深邃,仿佛已预见了泰安琼即将踏入的、远比静思园复杂的世界:
“当然,孩子,记住为师的话: 学校也非隔绝风雨的温室。”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告诫的冷静:“那里必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有暗生的杂草,有心思各异的生灵。你会遇到真诚的伙伴,也可能遭遇伪善的试探,甚至……恶意的滋扰。”
他按在泰安琼肩头的手微微用力,传递着沉甸甸的信任:
“但为师相信你,相信你在静思园和山林中磨砺出的心性与眼力。面对是是非非, 用你的本心去度量,用你的智慧去抉择。我坚信,你的决断,会是正确的。”
说完,山行者再次深深地看了泰安琼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期许与担忧。他缓缓收回手,挺直了脊梁,如山岳般的身影再次凝聚起离别的决绝。
就在他即将再次示意泰安琼离开的瞬间,脚步却微微一顿,仿佛想起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什么。
“安琼,前路漫漫。”山行者并未提高音量,但那低沉而清晰的话语,却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穿透力:“在那里,你会遇见…… 该遇见的人。”
这句话如同星辰运行的轨迹,笃定而温暖。
紧接着,他的语气骤然转沉,如同深埋地底的寒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与警示:
“也终会遇见…… 该清除的人。”
话音落下,再无多言。
山行者深深地看了泰安琼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最终化为无声的诀别。他挥了挥手,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意味:“去吧。好好休息。明日……不必送我。”
“谢谢恩师教诲,学生安琼定当终身铭记。”泰安琼再次郑重地行了一礼,仿佛要将师父的体温、气息、以及那沉甸甸的“守护根须”、“暗金晶石”,连同这关于“遇见”与“清除”的沉重箴言,一起烙印在灵魂深处。
下一刻,泰安琼不再犹豫,转身推开木门,融入了门外的沉沉夜色之中。
晶石已付,守护已种,箴言已授。
他能做的,已至极限。
剩下的,唯有遥望与祈愿。
……
石屋内,松明灯的火苗孤独地跳跃着,将山行者略显疲惫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石壁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传递力量后的苍白,望向泰安琼消失的、被黑暗吞噬的门口。
接着,他用掌心的老茧,轻轻摩挲着藏在袖中的地脉传感器 —— 这一年零三个月,传感器记录的星力能量曲线,已从最初狰狞的锯齿,化作与地脉同频的平缓波纹,像被溪水磨圆的卵石。
休息片刻,山行者走向波利斯的经书房。
经书房里,檀香在铜炉中腾起细烟,将满架古籍熏出沉静的味道。
波利斯正对着一幅泛黄的星图凝神,听见山行者叩门的声响,他头也未抬:“进来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尘砚心子把门打开,侧身让山行者进入。
“山巅的风、岩缝的泉、山间的路、壁上的穴,它们,才是我的归宿。”山行者向波利斯躬身行礼:“上师,泰安琼与地脉的融合已至稳固,近半年力量再未失控。依我看,是时候让他接触外面的世界了。他,到了上学是时候了。”
“山行者师父,你为教导安琼,如此细心,费了这么多心力……”尘砚心子听山行者如此一说,心中感动,抱拳道:
“安琼能将力量与学识相融,你功不可没。往后他若在学校遇着难处,我这做小师父的,有可能帮不到的地方,也盼你能……”
他话未说完,却已将意思传得明明白白。
“若有异动,我会以地脉传讯给上师。” 山行者抱拳回礼,“尘砚师父教他识字断句,是授他筋骨;我教他与地脉相通,攻防武技,是予他根基。往后他在人群里学的,才是血肉。”
波利斯捻着花白的长须,指尖在星图上一处处轻叩,发出干燥的脆响。
窗外的风卷着银杏叶掠过石窗,沙沙声像谁在低声絮语。
“你是说,让他像寻常孩童一样去学堂?” 波利斯终于抬眼,目光落在山行者脸上,“他体内的[狼蛛星力],经得起世俗的扰动?”
“经得起,也必须经得起。” 山行者上前一步,掌心摊开那块记录能量波动的黑色卵石,石面的纹路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他的力量已能与地脉共生,可若始终困在静思园,便如浅水养龙,终会因闭塞而躁动。学堂里的人声、笑语、争执,恰是打磨心性的细砂 —— 您教过我们,力量的终极归宿,是懂得如何不用。”
波利斯的目光从卵石移向窗外。
“你想让他学的,不止是文字算术。” 波利斯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了然,“是学人心,学如何在千万种目光里,守住自己的根。”
“正是。” 山行者点头,喉结轻轻滚动,“尘砚师父教他知书达理,我教他与地脉相通,可‘人’字的写法,终究要在人群里才能学会。”
波利斯转过身,直视着山行者,目光陡然锐利如鹰:
“你确定要离开崇天堡?” 他清楚记得山行者初来时的模样 ——
背着半旧的帆布包,裤脚沾着异乡的泥土,说自己 “来自山的尽头”,从不属任何堡寨。
山行者垂眸,声音深沉:
“是的,我该走了。安琼的力量已稳,留在这里反倒多余。
山巅的地脉枢纽能让我感知得更清晰,若他有异动,我也能察觉。”
他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该让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小学的集体环境,能教他理解人与人的情感,这是静思园的地脉给不了的。”
“你是说,这孩子…… 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在学校学习生活了?” 波利斯重新拿起案上的《星罡术基础解要》,书页翻动时发出细碎的声响。
“是的!他的思维好语言,已经完全可以适应了。并且,寻常的小事件,不会让他的力量失控,除非他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与愤怒。”
山行者的指尖在手中的黑色卵石上划过:
“外面的学堂能让他明白‘群体’的意义,学会与不同的人相处。这对他未来接纳自身力量,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