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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京城,朔风凛冽,滴水成冰。荣国府内,各房各院早已升起地龙,门窗紧闭,以御严寒。然而,与这万物萧瑟的严冬景象截然不同,位于府邸东南角的贾氏族学内,却是一派热气腾腾、求知若渴的景象。

自贾赦失势、贾政全权接管族学事务后,何宇的教学环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贾政特意拨了一笔款子,将族学的讲堂修缮一新,增置了上好的银霜炭火盆,确保室内温暖如春。更重要的是,以往贾赦及其门客对何宇“杂学”的掣肘与诋毁已不复存在,何宇得以更加自由地推行他的教学理念。

这日清晨,天色未明,族学内已是灯火通明。何宇比平日更早来到讲堂,仔细检查着今日讲学要用的几件器物:一个他亲手改良的、带有精确刻度的简易浑天仪模型,几幅新绘制的九州舆图(其中一幅大胆地尝试了类似现代的投影法,以更直观地展示疆域轮廓),还有几件用于演示杠杆、滑轮原理的木制教具。炭火盆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将融融暖意洒满整个房间,也映照着何宇沉静而专注的面庞。他知道,今日的讲学,或将是他离开贾府前,为这些年轻学子播下的最重要的一批种子。

辰时刚到,学子们便陆续到来。宝玉、贾兰、贾环等贾府子弟自是必到,一个个裹着厚厚的斗篷,脸颊冻得微红,眼中却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更令人意外的是,今日讲堂内还多了几张新面孔——薛蟠竟也难得地起了个大早,被薛姨妈催逼着,半推半就地来了,同来的还有他的好友、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此外,连一向只在自家读书、鲜少参与此类活动的贾琮(贾赦庶子)也悄悄坐在了角落。显然,何宇“西席”之名,因其在族学内外的出色表现以及近期与贾赦斗争中的胜利,已悄然传开,吸引了一些圈外子弟的好奇。

薛蟠大大咧咧地找了个靠火盆近的位置坐下,打了个哈欠,对身旁的冯紫英嘟囔道:“这大冷天的,不在被窝里暖和,跑来听什么算学地理,真真无趣!要不是母亲念叨,说何先生有真本事,非要我来沾点文气,我才不受这罪呢!”

冯紫英虽是将门之后,却非一味莽撞的武夫,他笑着低声道:“文龙兄稍安勿躁。我听闻这位何先生讲课,与别个不同,不单是之乎者也,常有些新奇实用的见识。咱们听听也无妨,或许真能长些见识。”

何宇将众人的情态尽收眼底,并不点破。他缓步走上讲台,目光扫过台下众学子,声音平和而清晰:“今日天寒地冻,诸位能准时前来,足见向学之心。我们今日不讲经,不背书,且来看看我们头顶的这片天,脚下所立的这片地。”

他首先指向那浑天仪模型,从“天圆地方”的传统观念说起,但并不拘泥于此,而是引导众人思考为何日月星辰东升西落,为何会有四季更迭、昼夜长短变化。他巧妙地将地球自转、公转的现代天文学知识,融入古代“浑天说”的框架内进行阐释,并用模型简单演示。虽未直言“日心说”,但其推理过程已极具启发性。

宝玉听得入了神,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转动的模型,喃喃道:“原来如此……古人云‘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这‘观’与‘察’之中,竟有这般大的学问!以往只当天书般死记硬背,今日方知天地运行,自有其理可循。”

贾兰更是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飞快地记录着要点,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显然在努力消化这些新知。

薛蟠起初还心不在焉,东张西望,但听着听着,竟也被吸引住了。当何宇讲到利用星辰辨别方向、甚至粗略推算时辰的方法时,他忍不住插嘴道:“先生!这个好!这要是以后走夜路、或是出去打围(打猎),岂不是不怕迷路了?”他虽动机不纯,却歪打正着,点出了知识的实用性。

何宇微微一笑,颔首道:“文龙兄所言极是。学问之道,本就在于格物致知,以利民生。知其然,更须知其所以然。”他顺势肯定薛蟠的思考,让薛蟠颇觉脸上有光,坐姿也不由得端正了些。

接着,何宇又展开那几幅舆图。他并未直接讲解地理知识,而是从一张标注了主要商路、物产分布的简图开始,提出问题:“若你是朝廷户部官员,如何将江南漕粮最有效地运抵京师?若你是边关守将,如何依据地形布置防线、保障粮道?”

他将算术、地理、乃至简单的运筹学知识融入具体情境,引导学子们思考、辩论。冯紫英对此表现出极大兴趣,他结合其父辈的军旅见闻,提出不少见解,虽显稚嫩,却颇有见地。何宇则一一点评,补充其疏漏,拓展其思路。

贾环原本只是例行公事地坐着,此刻见薛蟠、冯紫英这些“外客”都积极参与,且讨论的内容似乎与“升官发财”有些关联,也不由得竖起耳朵听了起来,偶尔还低声与身旁的贾兰交流两句。

讲堂内气氛热烈,时而安静思考,时而争论不休。炭火的暖意与求知的热情交织在一起,驱散了严冬的寒意。何宇并不灌输结论,而是扮演着引导者和启发者的角色,鼓励质疑,赞赏独立思考。这种开放、务实、充满探索精神的讲学方式,对于这些习惯了被动接受灌输的贵族子弟来说,无疑是前所未有的冲击和吸引。

课间休息时,薛蟠竟主动凑到何宇身边,挠着头问道:“先生,您刚才说的那个……那个看星星认路的方法,能不能再细讲讲?我……我回头也好跟朋友们显摆显摆。”虽动机不纯,但肯主动求教,已是破天荒。

冯紫英则郑重地向何宇行了一礼:“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先生所讲,虽非圣贤经典,却皆是经世致用之实学,于国于民,大有裨益。紫英受教了!”

就连角落里的贾琮,也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何宇几眼,眼中流露出敬佩与渴望。

这一切,都被偶尔前来巡视的贾政看在眼里。他站在窗外,并未进去打扰,只是静静地听着里面的讨论声,看着学子们(包括那个素来厌学的薛蟠)专注的神情,脸上露出了欣慰而复杂的笑容。他深知,何宇所授的“实学”,或许短期内于科举无直接助益,但对开阔子弟眼界、培养其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却是大有好处。这或许,才是真正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根基。

而何宇,在讲学的间隙,望着台下那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孔,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知道,自己在此地的时日可能不会太长了。北疆的烽火,京城的暗流,都在催促着他走向更广阔的舞台。然而,能在离开之前,为这些年轻人打开一扇窥探真实世界的窗户,播下理性与求知的火种,或许比他单纯教导他们应付科举,更有意义。

冬日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讲堂内,尘埃在光柱中飞舞,仿佛也沾染了知识的活力。这“冬日讲学”,如同在严寒中点燃的一簇篝火,不仅温暖了身体,更照亮了许多年轻心灵前行的道路。何宇的“西席”之名,也随着薛蟠、冯紫英等人的离去,真正开始在这些顶级勋贵子弟的圈层中传扬开来,为他未来的道路,悄然铺垫着更为广阔的人脉与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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